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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活了一次(散文)

时间:2023-10-31 03:40
  一   住院三个月,每天面临着无尽的输液瓶。间歇穿梭于各个检查室、化验室。她的身体推入那罩着的圆筒,脑海里总浮现出宇航员进入太空仓的场境。耳边嗡嗡的鸣声,让她感觉自己在飞翔。   夜清凉。刚住进院时,她穿着厚厚的外套。而今只有医院的棉布衣服裹着她的身子,空空的。她身体里的活力如水渗入细沙在一点点消退。   窗外的夜空里,两颗星闪着如豆的光。白日病房里的喧闹已沉入四壁。隔床的老太太打着均匀的鼾。疼痛让她无法保持一个睡姿。老太太的鼾声钻进她的大脑不停地拉扯着神经。她只得起床,一个人在走廊里挪着步子来回走。   女儿昨天在微信上告诉她还有半年就回来。从女儿去国外念书,日子从头到尾拉得特别漫长。想到女儿脸上浮出一丝微笑,疼痛似乎走远一点。今天医生又加了一种止痛的药,告诉她忍不住时可以吃一颗。她没动那药,还有半年呢,她得再忍忍。      二   隔床的老太太喜欢看电视。有时她很烦躁,特别是她疼痛难受时听到电视的聒噪。老太太来这里快一个月,每天会跟同屋住院的大姐摆龙门阵。老太太的话永远讲不完,人越老话就越多?她不爱讲话,觉得讲话好累。   她住院的房间有三间床。她的床靠外,临窗。老太太的床在中间,进门第一间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大姐晚上会溜回家,但得等医生查房后。为了医保能报销,大姐必须住院。为家里那个智障儿子,大姐又得回家。白天偶尔还偷偷去菜市场买点菜。大姐那个智障儿子也是老太太与大姐摆龙门阵时她偷听的。她们谈话时她从不搭话。老太太和大姐最初还瞅瞅她,看她一幅漠然的面孔,当她是隐形的人。   她资助的山区女儿打电话告诉她高考分数出来了,五百零八分。她听了非常欣慰。孩子考到这个分数,不易。接电话时她正躺着输液。孩子在电话里问她声音怎么那么小,她刻意提高了语调,让声音透出欢快。她好几个月没去看孩子,她曾在电话里说最近新的项目刚开始,走不开。   她的化疗做到第三个疗程,头发开始脱落得厉害,她只得把头发剃得光光的。对着镜子看光溜溜的脑袋,一张陌生的脸,那双眼睛,吸进了夜间的黑,似两口不见底的深潭。她想起武侠小说里的独臂神尼,在夜风中飞檐走壁。自己曾幻想变成她呢。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笑。   从早到晚输液瓶的液体一滴一滴从细长的管子流入她的血液。她不明白那么多药输进去怎么就杀死不了那几个细胞?她的身体一直与那几个细胞反抗着,斗争着,每次却徒劳无功地败下阵来。好几天,胃里没有东西,只能干呕出些粘膜汁。她想起大姐说的智障儿子来。每天嘴上流着唾液等着大姐回家喂食。每次看到肉肉就兴奋地摇着手,嘴里重复着肉肉两字。他的智力一直停在三岁。奇怪的是大姐与老太太谈起这话没有半点悲伤,口气中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憨态的赞扬。没错,还带着一丝甜意。尽管大姐的儿子三十多岁了。大姐与老太太的这些谈话她悄悄地听着,她看大姐的眼笑得弯成一条缝儿。   窗外不远处那二层楼的阳台猛然窜上一只黑猫,把停在上面的一只白鸽惊飞了。猫得意地蜷着身子盘据在上面,显示它是那儿的主人。   老太太的女儿打来电话后,老太太一直在抹眼泪。她偷听到女儿让老太太出院。老太太是农村户口,只有新农合保险,住院费自己得出四成。老太太哭着讲起年轻时受的苦,抽泣得双肩不停地抖动起来。她默默地把床头的纸巾递了过去。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打在吊着的输液瓶上,反出的白光晃着她的眼。空气越来越燥热,那些液体没法让她的身体饱胀起来。一滴一滴的液体在数着日子。她的一生好像都装在瓶子里,现在得一点一点倒出来。      三   这几日,她老忆起老家那条老黄狗。送她上码头,拖着一条无力的腿站在河岸。故乡的影子折叠在梦里,梦又常常坠入故乡的河水里。   打工的日子总有些沟沟坎坎。姐在副食店呼天呛地的哭声让她想起老家院里邓大娘走时守灵堂的小花妹。“因为你,我要少活多少岁……”姐这句话在她心上划开一条缝。是的,从她十六岁来到这个大都市,只有姐在她身边。副食店的两个大姐像看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盯着她和姐。她低着头,幻想地上生出一个洞。恼恨自己昨天批发雪糕忘记收钱。两个大姐离柜不认也在情理,错的是自己,包括跟姐说这件事。可两件雪糕是她1个月的工资。姐哭了半天,换来的是别人的耻笑和周遭的窃窃私语。   他与她通过朋友介绍相识。他常年在外,每年回家一次。女儿出生后一南一北,她独自带着女儿过着人间烟火,以为这一生守得安稳可与世无争。她收到他离开的信息已是他与初恋在一起一年后。她隐忍的性格避免了无意义的争吵。女儿的童音,稚笑陪着她向前走。面上的日子也没变化,只是每年的春节少了一个盼头。   老同学找到她一起外出接工程时,她想想除了女儿什么都没有,人活着总得努力一次。打拼的日子总有些沟壑。那些阅读过的书如《飘》里的斯佳丽,简?爱,就会游走在她的身边。慢慢地日子带上了光,不疾不徐。   女儿大了,选择出国留学。她尊重孩子,就像尊重命运对她的安排。她感激生活的馈赠,也接受命运指针的驻足。她躺在床上,似骨头脱掉般瘫软。好几天不敢摸出包里的镜子。手术室的玻璃门上影影绰绰映出的暗影,似枝上挂着的一根草,在风中摇曳。      四   医生早上又在暗示她的家人呢,她说她一个人能行。医生张张嘴又合上了。   她的眼里蒙上一层雾,窗外那白花花的光已烘干了身体。   她想起昨夜的梦。她的身体漂在故乡的河水里,静静的河轻轻托着她,她变得轻盈,如那挂在云中的细月静白、安详。   梦里,她听见自已的声音:真正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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