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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真】回忆母亲(散文)

时间:2022-10-02 01:44
  这是华北平原农村一座极其常见的四合院:两扇绿色的大铁门紧闭,五间带耳房的正房坐南朝北,两间西厢房用作厨房和餐厅,两间南屋用于贮藏粮食,因为院落不大,东面用一堵墙与邻居相隔。这就是我在老家的四合院,已经空闲了十二年。   每次走进这个虽然清冷但还算干净整洁的院落,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悲痛涌上心头。特别是那条十二年后,依然在房檐下的铁丝上随风摇曳的擦脸毛巾,每次目睹,都会勾起我对母亲的无限思念。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会想尽办法让我们姊妹四个吃得好,穿得光鲜,但这并不能说明她什么事都惯着我们。记得五岁那年,我仗着自己是家中的长子,又有爷爷奶奶的溺爱,有一次在饭桌上,我将吃剩下的半个窝窝头扔在地上,嬉笑着用小脚丫来回踩踏。这时,从来不打人的母亲,这次却突发怒火,一把将我拽过去,不由分说,按倒在地,照准我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痛得我是嗷嗷大叫。虽然爷爷奶奶慌忙跑过来袒护我,但在看似软弱的母亲面前,却都没能奏效,直到我啜泣着向她认错,向她保证以后不再这样,母亲才放开抓我的手,然后好似很随意的在我的小屁股上揉了一把。   那个年代“苹果”可是个稀罕物。记得那年母亲天不亮就下地给生产队割麦子去了,中午回家时,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大苹果。大苹果红红的,还泛着亮光儿,把我们姊妹四个馋得直喊“娘”,身不由己地向母亲身上扑过去,跳着高儿争抢。母亲笑容可掬:“别抢、别抢孩子们,都有、都有,你们都有哦!”随即到厨房用清水洗了洗,拿起切菜刀将两个苹果一分为二,我们姊妹四个,一人得到一块,美滋滋地坐下来狼吞虎咽……   后来,听我父亲说,那两个苹果是生产队奖给“铁姑娘”割麦子比赛前三名的奖品,母亲虽然得到了奖品,却硬是没舍得尝上一口。   那时候,我们家和北方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睡的是土坯砌成的大土炕。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们钻在暖和的被窝里,母亲则占据土炕一隅,或跟我们聊天,或给我们讲“狼外婆”的吓人故事,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嗡嗡”地纺棉花,或者是“刺棱、刺棱……”地在给我们一家人纳鞋底子;及至院内的公鸡打鸣,睁眼看到,母亲却又在通火炉、掏炉渣,给全家人做饭,真不知道她是几点睡觉的,又是啥时起床的。   母亲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却心灵手巧(也有穷日子逼迫的原因)。我们家土炕上铺的、身上盖的以及全家人穿的、用的全都出自我母亲之手。工序是:从生产队分来棉花、棉花弹成棉絮、棉絮用纺车纺成棉线、棉线用织布机织成颜色不同的粗布,这些粗布在我母亲手里就变成了我家的被子、褥子、炕单子、衣服、鞋子、门帘子等等;另外,每当街坊邻居的孩子结婚或到了大年三十,母亲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因为那些婚车前的圆形大朵纸花、天地前的各色彩旗、家家户户窗户上粘贴的喜庆剪纸,都是母亲用剪刀和高粱秸做出来的。   要说最能体现我母亲心灵手巧功底的,当属做鞋底子了。千层的手工鞋底子哪儿来?用现在人的话来说,那就是从破烂堆里捡来的。家里破得不能再穿的旧衣服,我母亲会将它们“大卸八块”,然后找来一把小铁锅,在院子里用三块砖头架起来,加水,添柴,点火,等水开了倒入些白面粉,这时候,就要不停地搅,搅啊搅,直到把它们搅成一锅粘粘的糨糊,最后,搬出我家擀面用的大案板,背面朝上,放在平整处,案板上蜻蜓点水似的滴上几滴糨糊,放上一张旧报纸,粘牢了,伸出手掌,到锅里把糨糊沾的满满的,在旧报纸上均匀涂抹,涂抹严实了,开始对接形状各异的旧布片,如此粘接四到五层,放到太阳底下晾晒,等干透了,再揭下来,一张做鞋底用的袼褙就算大功告成了。   那一年,母亲托人从外地买回来一把王麻子剪刀,她视如珍宝,一般不外借,但这时候就该“王麻子”隆重登场、“大显神通”了。只见母亲将鞋放在袼褙上,用白色粉笔极慢地画着鞋样儿,画好拿开,上下左右端详,十分满意了才小心翼翼地剪起来,生怕浪费半点袼褙,那仔细的模样儿,绝不亚于一名绘画大师在精心作画。   记得那时候,母亲纳的鞋底儿非常讲究,别人大都是任由粗糙的袼褙在鞋底边缘支楞外露,母亲却是在鞋底的边缘用白布将每一层袼褙包裹起来,像一层层洁白的宝塔,而且鞋底上用麻绳打成死结,绳“疙瘩”有规律的排列着不同图形,看起来美观大方又结实耐用,但我那时候不知道那根神经错乱了,非常反感母亲用心做出这样的新鞋,每每在别人夸赞之后,便将鞋底边上那几层洁白的“宝塔”涂上泥巴。母亲看到我如此,只对我嘟囔了句“怪物!”虽没有责骂,但也没有再搭理我。   记得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考到外地去读高考复习班,虽然那时不用交学费,但每月十元钱的生活费却成了我家的大难题。记得有次钱花完了,连续向家里捎了两次信要钱,都没有回音,我只好靠借钱度日。等啊等,终于把钱等来了,却是一大把分分角角的零钱。后来听人说,从来不喜欢求人的母亲为了给我挣生活费,豁出脸面跑到我姥姥村一个远房大姨家学习捏“面老虎”。这捏“面老虎”是个艺术活,首先你得有一点雕刻和绘画基础,还得将面和的软硬程度恰到好处,那才能捏出人们喜欢的漂亮“面老虎”,还好,这些可以说都是我母亲的强项。“面老虎”捏出来了,放到锅里蒸熟,再涂上各种颜色,姿态各异又五颜六色,还能当食物吃掉,深受小孩子们喜爱,然后,父亲骑上自行车驮着母亲到人多的庙会上去叫卖,就这样才凑够了我十元钱的生活费……   其实,母亲也是有脾气的,这体现在她嫉恶如仇上。   记得那年,我们家东拼西凑才置办了一架排子车,全家人高兴了不过一个月多点,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人偷走了。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更别说打架斗殴了。就是那年,我父亲当生产队长的时候,因为自己亲哥哥没能捞到好处,他们全家追着我父亲打。那时我才10岁,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棵棉花秸秆上去帮父亲,母亲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参与。她本分善良节俭,始终秉承“吃亏是福”的老理,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控制住,也没有听从别人的劝告,被偷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她自顾自爬到我家房顶上,打着木板儿将盗贼痛骂了三个小时……   举家搬离故乡后,我本想带母亲进城享福,怎奈母亲住不了几天,就嚷着要回老家。她始终不习惯城市生活,说到底,她还是惦记老家的小儿子和小孙子。自此,母亲就一个人居住在我的四合院内,我只是隔三岔五回去看望她。记得有一次回城时,我首次递给她400元,她竟然嫌多不要(以前只给100元),害得住在我家前院的廷分叔叔笑说她是“穷命鬼转世”!2008年,就在母亲病危住院到逝世前夕,她还拖着病身子在为小儿子家看孩子、剥玉米……   母亲的洗脸毛巾大都是洗了又洗,直到变成网状的蚊帐一样还是舍不得扔掉。至今挂在我家四合院铁丝上的这条洗脸毛巾,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灰蒙蒙的覆盖着一层尘土。我用手轻轻去摘,顷刻间碎片乱飞,慌忙中,我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快速将它们聚拢装进去……   虽然母亲的生活气息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在这条毛巾上消失殆尽,但它曾经见证了母亲的生活故事,我想把它传给我的子孙后代,让他们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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