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开了

　　母亲在乡下时就喜欢养花，可养的花都是些蝎子草、马蜂菜、苦菜花什么的，花开得虽然俊俏，但总觉得没有审美价值。　　 临往城里搬家时，母亲执意要带上那些花，说养了一辈子花，扔下没人管怪可惜的。我当时就急了，告诉她，这些根本不是花，是草！城里家阳台上哪盆都比这盆更像花。母亲不依我，还是把一盆苦菜花搬进了车里。　　 城里的花草因为有了母亲的照料，一年四季花开不断，盆盆枝繁叶茂，给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趣。有几个品种，母亲嫌它们长得拥挤，主动分了盆，我们家养花的规模就这样逐渐壮大起来，楼上楼下的邻居也纷纷过来，夸母亲会养花，连苦菜花都养得肥肥胖胖的！我不知道邻居的话是褒是贬，反正觉得母亲的苦菜花，在这些名贵花木中明显地“刺眼”：羽裂的形状，不整齐的刺状牙齿，舌尖一样的蕊，开得虽然鲜艳，但总给人一种瘦骨伶仃的感觉和不能容忍的寒酸与土气。　　 前年夏天，妹妹生孩子母亲去伺候，时常打电话要我记得给苦菜花浇水，说缺了水花败得快，土一皴裂容易断根。我表面上应着，可心里却巴不得它们快点从我眼前消逝，以至于楼下的王婶过来找苦菜治浮肿，我迟疑都没打一个就送给她两盆。可母亲一回来，我就知道闯祸了，她看到苦菜花少了两盆，硬是逼着我，端了两盆滴水观音，去王婶家换回那两盆苦菜花。看来，母亲真老了，两盆滴水观音得换回多少盆苦菜花啊！　　 去年清明节，母亲要我随她一块到乡下给姥姥和姥爷上坟——我一下车，映入眼帘的全是缎子似的苦菜，大片大片地铺在田野里，油亮亮的叶子和白的黄的花，被温暖的阳光舒舒服服地照着，很是温馨。母亲烧着纸钱就开始念叨，苦菜花开了，二老再不用害怕我们饿肚子了，现在日子过好了，吃不着那个东西了，你们就当花看吧。　　 临走时，母亲小心地从二老的坟上移下两株苦菜花，用提前准备好的塑料袋包好“老娘土”，告诉我：“苦菜花是穷人的命，也是你姥姥、姥爷的魂，伺候她就如同你们伺候我一样，你们离不开娘，我也想我的爹和娘！”　　 这时，我才猛然省悟，母亲养的苦菜花都是年年上坟时，从坟上移回家里去的，母亲养的其实不是花，是姥姥、姥爷的魂。在娘看来，那些名贵的花木，其实都是苦菜花的点缀和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