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因为七十的感慨（散文）

　　人到七十古来稀，的确如此，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撑到这个数字。今年便是哥哥的古稀之年，侄子们不想大操大办，只是召集几个至亲好友小聚一下。我，他唯一的妹妹，自然是不会缺席的，毕竟，过了这七十，谁也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有八十寿诞可庆。　　 一大早，侄子特地开小车把我从乡下接到城里，却没有径直到他家，而是把我带到一个豪华的宾馆。原来，侄子为了让大家玩得尽兴，也免得在家受炊烟之苦，专门定了一个豪华包间。一个大圆桌占据着房间的中心位置，桌子中间摆放着一盆娇艳欲滴的花，房间里还有电视，麻将桌，茶几上水果点心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幅家的画面。城里人就是会生活，但凡有什么喜庆，一般都不会把客人往家里带，一来受地域局限难迎满堂宾客，二来事后的卫生工作堪称一难。而宾馆正好就想了人们之所想，解了人们之所需，提供场所，提供服务，让亲情升温，让欢乐升级，这是一种趋势，一种时尚。　　 在宾馆，我见着了我的老哥哥，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客人。老哥哥已没有往日的俊朗，步履略显蹒跚，容颜略显苍老。但气色还算可以，毕竟有工作的人，不用为生计发愁，国家按时会给他发生活费，并称之那为退休工资，更何况孩子们也孝顺。所以，哥哥现在的生活就是在家看看电视，出门就和小区里的老胳膊老腿打打小牌，消磨时光。那日子，真是夕阳无限好，好的不得了。而我，虽为同胞兄妹，晚年却大不相同。　　 基本的寒暄之后，侄子便张罗着打牌事宜，这是如今聚会时不可缺少的程序。大家也都热情高涨，积极响应。不一会，大家便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刚才还略显拥挤的房间忽然空旷了许多，话题由漫天撒网一下子便转移到牌的格局上。牌大牌小，那是有说法的，可不能掺杂感情的因素。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一个段子，说中国人若是用对待打麻将的精神来对待工作，工作何愁不完美，业绩何愁不出色。　　 伴着麻将声，欢笑声，我被踢出了局，成了另类。因为我是无牌主义者。我没那智商，也没那雅兴。我的心思全在那一亩三分薄地上，还有那一窝又一窝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的猪仔鸡仔。　　 我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望了望没打开的电视，咽下了想说的话，电视的嘈杂声显然会成为此时不协调的音符，我虽没甚文化，这点趣还是识的。　　 房间里一共有三桌牌，两桌年轻版的。只看见他们的手伴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在桌上穿梭飞舞，该出什么牌，该怎么算进出一点也不含糊。嘴里海阔天空地论着谁谁又新开了家公司，谁谁又挣了几百万。哥哥毕竟上了年纪，没有参与孩子们的较量，而是另外组织了一款老年版的纸牌，和风细雨地享受着他的时光。他的生日，并有一句无一句地与我唠着家常。　　 我有点恍惚了，不知是干嘛来了，是为了嗑瓜子吗？显然不是。是为了美食吗？好像也不是。我现在上了年纪，很多以前让我垂涎三尺的美味，如今对我已没有丝毫诱惑力。是为了哥哥的生日，为了祝福哥哥的七十大寿，我才来的，然后呢？就这么傻傻地坐在那里，等着时针指向午饭时间？不用预测，午餐之后他们会接着战，直至晚饭之后的夜宵，这一天的功课才算做完。　　 这时，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家里的那几十只鸡，不知它们是否饿着，也不知是否又到园子里啄了我的小白菜。小白菜才刚长出一叶嫩芽，鸡仔可喜欢吃了。为了防止它们偷食，我将菜园子围了篱笆，可依然还是有极个别好事之徒，凭借一双矫健的翅膀飞跃过去。不但啄了小菜心，甚至连根也刨了出来，不得已，我只有将它们翅膀上那硬硬的长长的羽毛剪了，这样才能让它们猖狂的行为有所收敛，我才能得以出门。　　 “哥哥，等会我就准备回去了。”　　 我也有一句无一句地回着哥哥的话。忽然间觉得时间过得好漫长，忙惯了的双手此时闲了下来，居然不知道往哪放，目光游弋着也不知该往何处。　　 哥哥听了微微一惊，但并没放慢手中的活计。　　 “回去干什么呀？难得来一回，就住几天么，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哥哥是真心疼我，他知道我平时在家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只有在他这里我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才能真正地休息一下。女人，确实需要娘家，无论多大年纪，因为只有娘家人才会像宠孩子一样宠着你，惯着你，像出嫁以前一样。　　 “我倒是想在你这里住几天，可家里有几十只鸡，还有两头猪，需要人喂，我放心不下呢。”尽管来之前，我已将此事作了安排，但还是客气着。我总不能说你们玩你们的，我呆在这有几多无趣呢。　　 “你呀，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心里就只有他们爷几个，都这把年纪了，还在做事，还在挣钱。”哥哥嗔怪，他不是第一次这么数落我。　　 我苦笑，哥哥虽然来自农村，但农村的生活早已不在他的记忆里。　　 “我只是想自己挣点零花钱，免得增加孩子们的负担。”　　 我无力地解释着。孩子们虽然孝顺，但他们的生活也是风雨伴着汗水，不是在空调房里手握鼠标写写画画的人。　　 “你怎么会成为他们的负担？你又没什么开销，难不成你不喂猪不喂鸡他们还能饿着你？”哥哥义正词严，仿佛我已被遗弃。　　 我知道哥哥听岔了。　　 “在我们乡下，又没有什么退休工资，只要无病无痛的，谁家的老人不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谁又愿意又忍心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吃着闲饭，还不是能帮一点是一点么。”　　 我向哥哥解释着。　　 哥哥见说不过我，其实他也没想说服我，便转移话题，他出了一张牌继续与我唠着。　　 “你就听我的安排，在这住几天，家里若有损失我给你补上。”　　 我们就兄妹二人，感情一直就不错。特别是到了这个岁数，大家年纪都大了，都老了，哥哥总想帮我点什么，又不知从何帮起。我虽谈不上富裕，但日子总还过得下去，毕竟，黄土地里能刨出我想要的东西，不会让自己食不裹腹。所以我每次来哥哥家，哥哥总是为我弄很多好吃的，什么事也不要我做，哪怕洗只碗。但是，哥哥再好，也不是小时候了，一颗糖给我半颗，一碗饭分我半碗，白天陪着我玩，晚上哄着我睡觉。现在大家都儿孙满堂了，生活早在几十年前就拉开了距离，且渐行渐远。我感恩，在我花甲之余，还有个人疼我，如小时候一般。但是这只是感觉，只能细品，只能回味，我不能真把哥哥家当自己家，也不能在哥哥家久住，只能偶尔来上一次，看上一眼，然后依然我的土锅土灶，我的萝卜白菜。　　 “姑姑，您就在这住几天吧，陪陪您的老哥哥，自从妈过世以后，爸可寂寞了。”侄子们也加入到了挽留的行列。　　 我欣慰地一笑，侄子挺贴心的。回想起他小时候趴在我背上玩耍时的情景，恍如隔世。那个昔日流着鼻涕拿姑姑当保护神的小屁孩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大老板，足可以当姑姑的保护神了。　　 “好吧，好吧，我今天不回去了。”我不再固执，今天是哥哥的生日，我不能扫大家的兴，也不想成为言语的焦点。为了不妨碍他们打牌，也不想这么傻呆着，还不如到街上转转，看着热闹。　　 “您到街上去玩可以，千万别回去了呀，改天我再开车送您回去。”临出门时侄子不忘又叮嘱了一句。　　 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只看见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有悠闲的，有匆忙的。曾听人说过前世有缘才能今生擦肩而过，看这满世界的都是有缘人呀。身处闹市之中，每天该是与多少人擦肩而过。　　 我没有目地，没有方向，就这么散漫地走着。各种招牌，各种广告琳琅满目，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换季清仓的字眼随处可见，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穿着合体的职业装，脸上堆着职业性的微笑，招揽着每个来来往往的人，在他们眼里，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有可能提升他们的业绩，成为他们这个月的奖金的来源。我想这人群中，也应该有农村的孩子吧？　　 现在的农村，几乎是老年人的天下，年轻人统统都跑到城市里来了，就像城市到农村扫荡了似的，所剩无几。农村的黄土地已容不下年轻人的梦想，满足不了年轻人的欲望。他们不惜背井离乡，带着无限的憧憬与希望，来到这片本不属于他们的天地，试图在城里人的碗里分得一勺羹。哪怕付出比在农村十倍的艰辛，哪怕不惜让父母空巢，让儿女留守。　　 我的儿子也是这茫茫人流中的一员。　　 我的心一阵揪心的痛，儿子年初就出门打工去了，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我不敢跟他打电话，怕他正忙着，或者是做错了什么，正被领导训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他的孩子，看好他的家。当他带着一身疲惫从远方回来时，家里的门是敞开的，灶台是冒着烟火的。只有在这个时候，看着孙子围着儿子转，儿子围着我转，我才意识到，我确实老了，该休息休息了，否则就真的没机会了。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来到了车站，我怎么来到这里？我不知道。汽车的鸣笛声扰得我心烦意乱，流动的小商小贩挤得我不知所措，我犹豫不决。　　 “阿姨，您是要上车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一辆正缓缓停在我身边的车上传过来，售票员的笑容可掬，彻底让我没了主张，在她的示意下，我不由自主地上了车，当看到车徐徐地往那个方向启动时，我才回过神来，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将自己放在座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拿出手机，拔通了哥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