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蔌蔌清香细（散文三则）

　　一、时光惊雪，美人惊梅　　 时光惊雪，这四个字，写出来的人，身在红尘心在世外。　　 多少人品味了这四个字，被其中的意境牵走了魂魄。牵到哪去了？你问她，她答不上来。但心里就是知道，它美！　　 美在时光，美在一个惊字，更美在清凉凉的一页雪。　　 还是说不尽的，更说不透的，一页。　　 往事在光阴里幽居，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在你一生的心事里一世安好。　　 也许正好一个黄昏，落了雪，悄悄地，落白了窗前，落白了门外，落白了她正读的一句诗词。　　 这个时候，怎么能不惊呢？刚想着与一个人的一段时光，雪就来了，干净地来，洁白地来。　　 是，我在“时光惊雪”四个字里，以虔诚的目光相迎，感觉周身笼罩着光，像我爱着的那些往事，以白，以净，以素，覆盖我。　　 就是那样的妙不可言啊！刚想着与一个人的一段时光，雪就来了，干净地来，洁白地来。　　 而梅，又正好开了。那么美。　　 其实，一定有一个美人在。那美不是容颜，更不是鲜衣，而是她以一枝梅的姿态，入了你的诗行，入了你素朴的日常。　　 所以窗前落了雪，又开了梅，美人正美，在最好的年华里与你一起在一枝花里在一座小山里陶醉。　　 我想告诉你，时光惊雪，美人惊梅。　　 你就是这样一个，美人。　　 想了那么久，总算在“时光惊雪”之后，写下这一句：美人惊梅。　　 即使再好的时光，你不来，也是徒劳将往事放在心上。　　 没有大宅，无二十四园栽花木，凡人一个，有雪被时光惊，有梅被美人惊，惊在雪后梅开后桃花人面上，无限春光好。　　 我是要你在惊了梅之后，无数个春天迎你，无数场花事等你，无数场如青春一样的盛宴守着你。　　 　　 二、单衣披雪，细嗅梅花　　 单衣披雪，细嗅梅花。　　 用文字画了这样一幅画。仿佛心无尘埃，终于走到清香之地，四野寂静，唯有白，唯有香。　　 说到单薄，我少年的衣是单薄的，我后来温暖的夜也是单薄的，我把窗户打开雪花飘进来几朵染上的诗稿，也是单薄的。　　 单薄的，还有我和你和光阴之间的几页旧日历。　　 这一点点的单薄，让人生出一丝惆怅，却那么美。　　 一直喜欢雪。　　 每一个诗人都知道，雪从很远的远方，从唐朝出发，一路白马，嗒嗒来到你门前。　　 雪夜扣柴门，是大地上最温暖的事情。像你在宣纸上染开来的一朵亮梅，像你在一盏茶里准备的一朵微笑，一般温暖。　　 你开门时，我会拿着一篇雪，说好了，我还能写五十篇雪。　　 我走过了诗经三百，走过了一整年走过三百多天，我是来还诗债的。　　 我知道，在那些不曾相逢的时光里——雪，伴你红梅红妆；雪，也陪我梨白月白。　　 我多想把少年单薄的衣，一直穿到岁月花白，只为了与你一直如初，如雪初白。　　 所以两鬓落雪时，我只希望与你在每一个日常里仍旧单衣赴约。春赴花宴的约，夏赴清风的约，秋赴红叶的约，冬赴白雪的约。　　 每一枝开着的梅，都是来赴约的。　　 去看一场风带来的前朝往事，去看一阵雨送来的梨花小巷，愿用一直单纯的清澈的眼睛看，不用说什么，嘴角落下一粒音符，开着你的喜悦。　　 然后此季，等雪来。我们养着梅，养着春天的花籽，养着清水万溪。此程的山与水，早早为我们铺开了花径，只等风来雨来雪也来，说些岁月里温暖的话，像一只鹿，撞进心田如春青苹边。　　 我知道，最终，每一条单薄的，我途经的途，都是我用春天养下的鹿，撞进你的心跳深处。　　 如此，红炉旁，用你研好的墨，为你写诗；红窗外，牵起往事，单衣披雪，细嗅梅花。　　 　　 三、蔌蔌清香细　　 偶然读到一篇清代女子潘意珠写的信札《与武林某生》，短短66字，读来凌厉幽冷。　　 入春来殊冷冷。闻足下携冷襆，入南屏，望冷湖，呤冷诗，参豁公冷禅，亦忆及冷闺中人否？小窗冷梅破额，刻下烹冷泉，煨冷芋，期君早冷而来，说几句冷话。万勿以冷却之也。　　 满段的冷字频频，却如白鹭立雪，自有一番冷傲。只因相思遥遥，寒窗映雪，这守望里才尽是初春的料峭，守着一柱冷香，一帘冷风，一纸冷墨，即便窗外竹木云蓊，一卷桃花，迟迟不开，任你催花雨腻，递香风细，只因悬悬挂念，春日迟迟。　　 虽是冷，但内心却婆裟热烈，仅仅是因为对那个人有着不停歇的眷顾。春日万物生，点点的闲红瘦绿，心里一朵素白白的花盏，蔌蔌清香细。再添几缕薄凉节气，便尽是好事蹉跎的惆怅，残灯挑尽，一夜凉梦惊觉。可越是轻愁无凭，越是芳心萦结，犹如一团化不开的月色，堆砌成笺中字琴上音。　　 这样的爱意，冷寂却意痴。除了徒增怨嗔，怪他迟迟不来，能留下的大概只是霜月鸡鸣又添愁。确实难得这样动人心魄的幽思，更难得风定帘垂，心事叠叠重重，眉心自有一寸风姿；多的却是爱恨两途，抛梭岁月情缘织不得。　　 所以，看潘意珠的冷，看到的是孤寂但有清幽款款，是春寒里的清香，细细润来，簌簌而落，另一种繁华，牵牵绊绊，但不怨不哀。这何尝不是一种完美？　　 我对完美的看法，是带着凄厉的目光，犹如看着一缕墨的走笔，意断笔联，萦回有度，却就是不肯在最后一笔处苍劲地收束；也如看着一台戏，满眼的水袖，轻风环响，那咿咿呀呀的唱腔裁过云，剪过雨，能把人唱到梦里水乡。　　 但是现世的境遇往往是这样的：台上一场戏，演的人用情，看的人用心，怎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戏落了幕，看的人也无限荒凉起来，人生短不过一场戏。有时，一天，一个蹙眉，一杯冷茶，感觉已把一生过完。　　 难得的，确实是簌簌清香细的一份阔寂心境。　　 所以不愿看着那些悲愤、绞缠、面目可憎的故事，成了人生的走笔，最末的一段戏。即使痛，也是静如秋水，是月夜的桂花，在一尘俗世里，幽香自怜。所以，总爱幻想，远去的朝代里，一个女子最深邃的寂寞，是窗前花开遍，雁声风处断，她依旧日日咿呀嗅红妆，面容盈盈一水，媚骨生绣，清香细身。　　 自然最终是寂寞的，但这寂寞，是要多年后，一个人走在一段山光水色里，才能遇到的一月明，一风清，那么美好；是老了坐在古藤摇椅上，花甲旧人一个，听一雪落，一花声，便知岁月安好，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