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返青水（散文）

　　　　 一　　 乡谚说：看天看晨，看麦看青。　　 一场婆娑的雨给春天洗了把脸，早起的家燕推开门，开始飞播春色，慵懒的麦苗被阳光摇醒，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麦娘、刺儿球、鸡肠草顽强地钻出土层，含着感恩的泪眼张望着。叶色青绿，叶大不披，长相健壮的麦子浮动于早春二月的外表，村民们发现距离麦子最近的地方，距离春天还似乎有些远，因为任何植物生长都是要吃奶的。麦子的奶是水，是肥。　　 农谚说：多收少收在肥，有收无收在水。庄稼要吸收养分和水分，和人要吃饭喝水一样，所以，肥和水是庄稼发育和生长所需的两个基本条件，缺了哪一样也不行。不过，水比肥更重要。因为一般地里多少有些肥力，不施肥或少施肥，庄稼虽长不好，但多少还会有些收成。要是大旱缺水，或大雨成涝，庄稼就会根本活不下去，连一点收成都没有。　　 　　 二　　 清晨，挺拔向上的麦叶尖上凝聚着一粒粒露珠，每一片麦叶都在闪闪发亮。麦田一片银光闪闪，一派出丰收可期，空气里弥漫着清香，吸一口气细品，有股泥土味，有股淡淡的麦香。　　 早起的兰香咬着头绳，梳着头发，开了门，站开院中的槐树下，掸了掸衣上的落发，拽了拽衣角，对着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愣了个瞬间。这就是乡下女人的时间，属于她们的时间特别短暂。她们的时间大多数属于家，属于地里的庄稼，属于村庄的喇叭。一点时间，她们也不能飞过，打扮自己，唠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这才是女人们的生活。　　 她们听得最多的是天气预报，特别是农忙时节，每晚必听，有时收工晚了，过了天气预报时间，就问家里的孩子，泼皮的男孩子那里记得住，倒是细心的丫头们总能一清二楚地答上来，在细丫头囫囵吞枣地说完后，她们明天的农事就安排好了。仁明在大喇叭喊的声音她们自己仄着耳朵自己听。　　 这些天，仁明天天在村里喇叭里喊着：麦子从种子发芽、出苗生长、开花结实，直到成熟，除本身需要充足的水分外，土壤里的养分要溶解在水里以后才能被麦子的根毛吸收，麦子吸收的氮、磷、钾等肥都是无机养分，不能直接用来供给麦子生长发育，必须经过麦子身体里面的作用，麦子身体里面各种作用当中，最重要是光合作用。光合作用就是叶绿素利用根从土壤里吸收的水分，和叶片从空气里吸收二氧化碳。如果没有水分，麦子就不可能进行光合作用。　　 乡谚说：久病成医。兰香知道田里麦子都返青了，喇叭里仁明的声音就是在提醒各家该窨返青水了。　　 　　 三　　 面前荡，田里的麦子在越冬前三叶以上大都接近，或已经达到计划成穗指标数，管理上以控为主，不施返青肥、不浇返青水。那年她没注意区分田间苗情，犟得像牛，让仁福背起化肥下田施肥，然后蹭了一次水，结果麦子在田里一个劲地窜长，连请来仁明来问诊，他来到到田头望闻切诊了一番，嘴里不住道：还好，还好！兰香心里急得直骂，还好什么？她指望这麦收能去预订几千砖呢。　　 仁明告诉兰香，可以喷施矮壮素镇压，控制营养生长，促进生殖生长，促进麦苗矮壮，茎秆粗壮，叶色浓绿，根系发达，提高抗逆性，现在正是小麦拔节前期（冬小麦返青后），施用时间越早，矮化效果差，但增产效果好；施用时间越迟，矮化效果越明显，但对产量的影响也越大，越迟减产幅度越大。　　 兰香听了仁明这些话，立刻背上喷雾器，直奔田间喷施起，喷雾器“吱吱”液压的声响，仿佛就是兰香的心里话：建房的砖头，建房的砖头……　　 农谚说：冬无雨，把麦浇，湿冻冻不死，干冻冻死了。北滩子，原本就是低洼地改良的土地，一直都是低产田。兰香的北滩子地属于低产中的低产田。每年播种时，她家都是早播种、用种多、施肥足，勉强能和面前荡、新圩子的田比产量。因为去年播种时，天气温度都适宜，麦子一直旺长，结果被一场寒风，让兰香家吃了个“哑巴灾”。　　 那天，兰香看到北滩子麦田里的叶片发黄、叶片皱缩，心里像猫爪挠心。仁福早晨起来什么事不干，就是坐在门前抽着烂烟，以前看到他，只是将粥盛好端到桌上，然后她继续开鸡笼、喂猪、扫天井。今天看到一天打不出两个闷屁的丈夫，急了，猛地夺下仁明刚点燃的香烟，朝脚下一踩：还有心思烧烂烟！她的眼睛里冒着火焰。　　 兰香这样急是有道理的，一年收入在这里呢，指望着能有个好收成办大事呢。　　 仁福无奈地拎着油瓶去找仁红，赶紧给北滩子麦补水保温，兰香自己也没心情喝粥，背上尿素，门也没锁，就往北滩子去了。　　 抽水机汩汩的水流声音，拥吻着没精打彩的麦子，兰香知道，这场返青水浇过后，这片蛰伏的麦田，在冰凉的土地上，沉浸在开始迎接肥料，倒春寒中，演绎一场“增”与“减”的拔河比赛。　　 每年的天气和墒情是不一样的，所以，浇返青水，成了一门学问，在这个日子里，庄稼地总会发生有些有趣的故事，故事可能是碎片化的，但农人的乐趣就是这样，没有一个情节，从劳作里获得乐趣，也是他们丰收的一部分，还有返青水的希望，丰收的时候，他们会把理由归结为返青水浇得多与少、及时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