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 巨款（小说）

　　　　 凤莲是我中学时的同学，属牛，今年四十三岁，在东江市的一家综合医院当外科医师，收入属于中等水平。她丈夫杨辉所在的工厂却一直不景气，三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但都没有找到一份好工作，一家人的开销就全仗着她那点工资。大儿子眼看就要结婚了，可是，现在娶个媳妇，没有十万八万根本不行，俩口子每次提起这事就心烦意乱，他们经受着家庭和工作两方面的压力。　　 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炒股，有人没过几天就翻番了，杨辉心里痒痒的，也想试试。他背着凤莲将家中十几年来积蓄的六万块钱拿出来，急急忙忙地跑到证交所开了一个户头，根据道听途说的消息买进了一只“黑马”股票。不料，没出几天，股价便急转直下，全部套牢，杨辉一下子懵了。他左思右想如何将实情告诉妻子，因为他深知凤莲是个火爆性格的人，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单位都只会埋头干活，很难与人沟通，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会跟自己吵翻天，从本质上说，杨辉还是畏惧妻子的。　　 那天正好是五一节，杨辉按照他们谈恋爱时的习惯想同妻子来点浪漫，择机向凤莲表白他的过错，就约凤莲下班后到老树咖啡屋见面。凤莲接到丈夫的电话，心里还真的激动了一阵子，她为丈夫的一腔柔情和浪漫情调所感动。待凤莲在雅座里坐下，杨辉含笑地望着妻子，然后鼓足勇气嗫嚅地说，老婆，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我把家里那笔存款全拿去炒股，现在市道不好，全部套住了。　　 凤莲听了气得瞪眼望着丈夫，那可是他们家的全部积蓄呀。她呼地站起来转身就走出咖啡屋，杨辉见妻子生气了，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起身去追赶妻子。凤莲知道杨辉在后面跟了上来，她理也不理地加快了脚步。回到家里，凤莲用力把房门一关，衣服没顾着脱就用被子蒙住头躺到床上。她当然没有办法入睡，脑子里一遍乱七八糟的毫无头绪。丈夫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床，凤莲将脸朝向墙壁，用背对着他。杨辉只得一个劲地向妻子认错。夫妻没有隔夜仇，第二天早上，凤莲的气渐渐消了，她冷静一想，责怪丈夫也无济于事，他毕竟也是为了这个家，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多挣钱。她与丈夫商量解决的办法。从此，他们夫妻俩除了上班之外，开始利用业余时间捞外块——凤莲每晚都到私人诊所给人看病，杨辉则骑着摩托车出去拉客，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深夜，杨辉用摩托车送完一位客人准备收车回家，行到他们居住的那个居民小区的路口上，依稀发现路边有个黑不溜揪的东西。他好奇地回转车子，拾起来揍到眼前，那是一个黑色的皮包，拈在手里沉甸甸的，因为天黑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物件，就捡起皮包迅速离开了。　　 回到家里，凤莲还没有回来，孩子们也不在家，杨辉兴奋地打开皮包一看，顿时惊呆了：皮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六捆崭新的百元大钞，这可是六万元啊！他本想等妻子回来跟她商量怎么处置这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可是转念一想，先还是别作声，趁现在股价尚低的时候杀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赚它一把，到时给她一个惊喜。这样想着，杨辉又把钱数了一遍，确实是六万元没错，就用一个塑料袋装好，在屋子里左瞧右望了一阵，便悄悄把钱放到衣橱的最上面一层，准备等股市止跌的时机存入账户。随后，他把那个黑皮包扔进了附近的一条臭水沟里。　　 过了几天，吃饭时，凤莲不经意地说，你听说了吗，旁边那幢楼有一对领养了一个小男孩的老夫妇，老头平时捡破烂，积攒了一些钱，可是那孩子却患了尿毒症，前几天老头去医院交手术费时，一不小心那个装钱的黑色提包从车把上掉了，老头没察觉，等到了医院，才傻了眼。唉，六万块呀！也不知道谁捡去了。杨辉心里一惊：对呀，那个被他偷偷扔到臭水沟里的提包也是黑色的，而且里面正好也是六万元钱。　　 凤莲看他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杨辉回过神来，摇摇头，故意问道，后来呢，找到了没有？妻子白了他一眼，哪里找得到呀，捡了这么多钱谁会还呢？俩老口子一下子全病倒了！他们的孩子还等着钱治病呢！　　 晚上，杨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想自己是个七尺男人，怎么能昧着良心将他人的财物据为己有呢！现在人家失主已经双双病倒在床上，他们的孩子更是等钱救命，明天还是将钱给他们送去吧。　　 第二天一早，杨辉打开衣橱，伸手去摸那个装有巨款的塑料袋，不料，钱不翼而飞！杨辉全身瘫软。他想，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没有外人来过，钱怎么会突然没有了呢？他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大儿子的留言：爸妈，我与朋友商量好了，一起去深圳做生意。家里这六万块钱，算是我借你们的。放心吧，我会努力的，赚了钱就立即还给你们。儿杨森于即日。　　 等妻子起床后，失魂落魄的杨辉把杨森的纸条给她看了，并将自己拾到巨款，想还给人家的想法都跟她说了。凤莲趴在丈夫的怀里哭泣，杨辉也不住地唉声叹气，责怪儿子已是无济于事。最后，夫妻俩商量好，将手头的股票全部现价卖出去，将她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也当掉。即使这样，仍然差三万多元。凤莲只得硬着头皮去向亲戚朋友同事们借钱，因为平时她与别人并没有多少来住，能够深交的朋友更是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借钱更是困难。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们总算凑齐了六万元。夫妻俩又买了一些生果和营养品，把钱给老俩口送去。　　 钱是退回去了，可是他们却背上了一笔不小的债务，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只能咬紧牙关，一面工作一面兼职，以期尽早还清欠款。　　 凤莲开始过起最简朴的生活。原先每月都要买回一些虽说并不高档，却仍然需要的化妆品，如今全免了。家里成员冬天穿的衣服基本是拿到干洗店去洗，现在凤莲回来得再晚，也要自己动手洗衣。杨辉过去每天都要抽一包中档白沙烟，为了还账，他只得忍心把烟戒了。过去他们穿的衣服全是到专卖店购的名牌服装，现在也只能从那些便利店去买最廉价的衣服穿了。偶尔中学同学们提出在哪儿聚一聚，凤莲总是以种种借口推掉。一来她根本没有更多的闲情逸致去参加那些个聚会；二来由于生活的磨砺她已经手指粗糙、满脸皱纹，明显一副憔悴的容颜，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她要抓紧挣钱。她不喜欢这种负债的感觉，一定要尽快把这个包袱扔掉。　　 在医院里，凤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想办法调节自己的心态，只知道让自己在封闭的状态中一个劲地完成她那份工作，然后赶回家匆忙扒几口剩饭，马不停蹄地去给私人诊所做兼职医生。说来也是的，人处在这样的境况中，心情总是不好的，凤莲也不例外，在外人面前她尚能尽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苦闷，回到家却为一丁点的事与丈夫吵架，而且一发便不可收拾，杨辉每次都忍气吞声地退避三舍。左右邻居听见凤莲在家里吵闹，只当凤莲是更年期到了。　　 第二年秋天，西装革履的儿子杨森带着花枝招展打扮得十分妖冶的女友回到了家里，他还带回来一个十万块钱的存折。当他看到两鬓苍苍、面容憔悴的父母，顿时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