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青陵台

　　不小心，在别人的博客里，看到了一个本该属于古下邳的爱情故事，竟然被移花接木。看后，仿佛有一种被陶空的感觉，身心一阵阵冷。　　 这个本该属于古老下邳独有的“青陵台绝恋”，怎么一下子就跑到别人的城了呢？历史上，可是有诗为证啊：　　 沂武交流泗水通，岠峰独秀耸长空。　　 圯桥三进泥中履，羊寺遥闻夜后钟。　　 地见虹霓千丈翠，渔艇晚照一江红。　　 陵台夜月依然在，惟有官湖景不同。　　 天下不是无“贼”么？怎么竟然有人连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故事都敢盗取。莫非是我们不想要了，别人才捡了去。花氏怎么变成了何氏？柳树又怎么变成了梓树？下邳怎么变成了别的城？太多的疑问与不舍让我纠结。　　 我在纠结中疑惑，在疑惑中茫然，在茫然中阵痛……　　 亏得清康熙进士、下邳人季运隆为下邳八景留下此诗，不然，我心里真的没底。　　 于是，翻箱倒柜，在写有下邳文字样的发黄书页间奔走。匆忙里只剩下一声太息，我没有找到足以让那些人折服和脸红的理由。　　 临近春节，我又回家。沿着下邳曾经繁盛的沂水河岸和沉沉睡去的古城遗冢找下去，我边走边找，边找边问，边问边思。试图在荒草野蒿间能寻觅到一丝属于下邳人的那份自尊和骄傲，寻找到原本就该属于下邳人的那座青陵台以及那个凄美动人的爱情传说。冬已尽，春不在，旧城湖畔只剩下一些断瓦残砖和几许莫名的孤寂，我没发现有一丁点让自己神采飞扬的收获。青陵台没有了，相思树也没有了，只有埋进水泽和泥沙中的下邳古城遗址。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冷风里，我似乎听到历史的不屈与悲鸣。面对一片沉睡百年的旧城湖，我的一声声沉吟与叹息，却闻不到有一丝丝回声。　　 行人们匆忙赶路，没有人顾及到我的感受，更没有人顾及到历史感受。　　 在我所熟悉的众多朋友中，没有几个能说出下邳还有这样一段惊天动地的凄美故事的，也没人知道下邳还有一个铮铮刚烈的贞洁女子叫花粉。花粉，可是我古老下邳曾经土生土长的女儿啊？许是，时代发展了，那个叫贞洁的东西已远远地从人们的视野里淡去。探访回来，有朋友笑我，笑我眼镜下面黑洞洞的迂腐和不知深浅的惆怅。　　 相思树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栽在哪儿？青陵台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建在哪儿？花氏与韩凭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埋在哪儿？见我的人和我见的人，他们的头颅只是拨浪鼓似的摇，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声声浅笑。笑声里，我似乎不再能看得清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自信，也似乎不再能看得清属于下邳历史深处的那一份凝重。一个古老下邳，因为一场噩梦沉沉睡去了，为何连她曾经的传说和故事都将被遗忘？　　 天色向晚，回望身后被黄土掩埋的古老城池，我只有小心的离开。疲倦里隐隐有一丝丝痛，直指我的脊梁，不知因自己还是因青陵台。此刻，我失去了历史的方向，开始怀疑这个叫青陵台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属于下邳属于我。若是真的属于下邳，为何找不到一点历史的印证？要是张良，要是葛洪，要是那么多曾经来过下邳的文人墨客，有几个能活下来该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也许历史只可沉睡，不能惊扰，就像酒一样窖藏得越久远越好，那醇香才能沁入到你的骨髓，然而我心不死。　　 正如一位诗人所云：你见，或者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历史可能也是。你念，或者不念，它就在那儿，不离不弃。　　 千百年来，做客下邳的王侯将相、文人墨客、侠士仙人那么多，为何找不到一位可以为青陵绝恋作证的人。　　 李贺来的次数最多，可惜留下来的诗词几近失传，只有在他的《吕将军歌》里才渺渺的提上一句：吕将军，骑赤兔。独携大胆出秦门，金粟堆边哭陵树。陵树，莫非就是青陵台两侧的相思树。白居易是在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来的，他的《古邳－戒艳色也》（四首）里只有：古邳，妖且老，化为妇人颜色好。是不是因了宋康王觉得下邳的女子国色天香而特来青陵台，寻一丝心情的慰藉。韩愈来了，说是只去了圯桥；温庭筠来了，说是只去了陈琳墓；二苏来了，说是只为寻黄石公……谁能证明他们没去过青陵台，没有人。可能是诗人大都风流不羁，风花雪月的事沾染多了，所以看了也未觉得是回事，习惯了也就不想说。刘衍、邹忌、韩信、关羽……都以王者的身份做官在下邳，你说他能不到青陵台去凭吊一眼这样一段倾国倾城的陵台绝恋？去，一定会去，在康王曾经站过的地方。他们肯定会像康王一样，在绿树嫩叶间眺望衣袂飘飘的采桑女子，亦可能曾心潮涌动过，只是不便说，因为他们都是王。　　 做客下邳的人，他不说，我们不能怪他。因为他们只是客，许是看一眼就走。我们不能，因为这里是我历久弥新的故乡。　　 其实，早该有人立块碑，或筑个台子在那儿，给后人一个念想。让人知道，在这地方曾经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叫“青陵台”。　　 下邳，你的青陵台呢？你的相思树呢？你的倾城绝恋呢？然而，这里却什么都找不到。你不要，别人再不捡拾，那该是怎样一种遗憾？　　 面对一无所知的下邳，我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回到家来，又一遍的翻转腾挪，寻亲问友，试图想从历史的年味里找一点能够安慰自己心灵的东西。在历史的书页间，忽然发现唐诗人李商隐的《青陵台》，他可是为下邳留下诗篇的一位诗人。那一份悸动和激动，旷日持久地恣意。如果没有李商隐的《青陵台》，古老下邳这个流传千年的凄美爱恋故事，还真的说不清楚是在别的城还是在下邳。　　 翻开李商隐的《青陵台》，一股墨香扑面入怀：“青陵台畔日光斜，千古贞魂倚暮霞。莫许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感谢李商隐，他留给下邳谁也无法抹得去的记忆。　　 在急转反侧的查考中，我终于在干宝的《搜神记》和李冗的《独异志》中找到了故事的佐证。原文如下：　　 公元前290年（周郝王二十五年），宋康王偃旅居下邳时偶见采桑女花氏，叹为绝代佳人，命其夫韩凭（一说韩朋）将其妻进献，花氏以歌代言：　　 南山有鸟，北山张罗。　　 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宋王强夺花氏，韩凭自杀身亡。宋王于青陵台威逼花氏，花氏又作诗以答：　　 鸟鹊双飞，不逐凤凰。　　 妾为庶人，不乐宋王。　　 尔后，花氏坠台而死。乡人恨宋王之残，怜韩凭之冤，敬花氏之贞烈，于是高其坟而立碑。　　 读完，万千思绪萦绕于心，是恨是爱是怜是痛是惜……可谓五味杂陈皆有。但更多的是钦佩，钦佩青陵台韩花至死不渝的爱恋，钦佩古下邳人英勇不屈的抗争，钦佩在下邳的历史章节中还有一段让人一提起就心潮澎湃的相思树和相思鸟的经典爱情故事。　　 思索之后，心仍有阵阵余悸。我怕数年之后，有人连下邳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都要掠夺了去。这辈子，为青陵台建一个金身，我是无能为力了。但愿我的文字，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流传千百年的刘兰芝与焦仲卿的爱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美丽传说，最早是渊源于古老下邳的“韩花”传说。口口相传千年的“相思鸟和相思树”一词也源出于下邳的青陵古台。　　 等到退休了，我就回下邳来。在青陵台遗址，搭一个台，栽两棵柳，立一块碑，写几行字。我要把“青陵台绝恋”这个故事永远留在下邳，永远留在家乡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