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 主页 > 诗文鉴赏 >

【柳岸?航】张爹的那些烦心事(散文)

时间:2024-02-12 00:52
  张爹(兴化人读“嗲”)今年八十二岁,只比我大三岁,跟我住同一个小区。几乎每天都能在小区的休闲广场见到面,我知道他的那些烦心事。   张爹曾经是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至今还有人跟他打招呼时称他“老厂长”。他有两男三女五个孩子,但在同城住着的只有大女儿和二儿子两大家人。他住的这个房子还是当年单位分的福利房,不大,二楼,只有五十多平米。换上大房子后这里曾闲置了好多年,退休后,将这里作了一次重新装修,成了老两口的养老房。五年前老伴离世,张爹就一个人单过了。虽然年过八十,但张爹的身体还算硬朗,除了腿脚有些不灵便,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敏捷,心态也不老。他的爱好还挺广泛,既喜欢钓鱼还喜欢打牌。同时兼有这两种爱好的老人不多,比如我就只喜欢打牌,从来没钓过鱼。   其实张爹是不应该有什么烦心事的,他的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儿女们都非常孝顺,那几个远在外地的儿女时不时地会给他打一次问候电话,逢年过节还会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孙辈们一起到这里聚会。住在本城的一儿一女对他更是无微不至,隔三差五地给他送来一些炖好了的美食。张爹的那些烦心事大都是因为儿女们对他“关心”太过严苛。   去年冬天,张爹在钓鱼时不慎滑下河坡,没出什么大事,爬上来后只弄湿了一双鞋,这事本来就过去了,哪知道他的一个钓友说漏了嘴让他女儿知道了。女儿跟他说:“说你什么好呢,你就是不让人省心,早就叫你别再出去钓鱼了,你看多么吓人,如果漾到河心里,岂不是出了大事!八十多岁的人了,你当还是十八岁?”一通语重心长地责备后,前年花二百多元买的钓竿就这样给没收了。   钓不成鱼了,张爹就每天下午到我家打小牌,他女儿虽然对这项活动不反对,但儿子是个内科医生,却认为老人不宜久坐,并不认可他的这个爱好。   有一天下午儿子来看他,见家里锁着门就找到我家,那天正好有几个抽烟的牌友,屋里烟雾弥漫,儿子也没说什么,皱了下眉头就走了。第二天,他儿子专门找我谈了话,他说:“老爸这人不听劝,他不能在那种场合打牌,他有肺气肿,吸进那么多二手烟是要出事的,你能不能以后不带他来?”我能说什么,只能配合。以后张爹在我这里就被开除了“牌籍”。   没牌打的张爹有时仍会转到我这里相会儿“斜头”,不过,俗话说:“相斜头,吃冲头”(意谓被人责备),再加上他这人好多嘴,更不让牌友们待见,讨了几回没趣后就不再来了。   今年春天,张爹又有了新“动向”。   有一天,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我想买一辆三轮车,看好了,是老年人骑的那种,速度不快,挺稳当。不过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早就不肯让我骑车子了,我已经被他们没收过一辆二轮电瓶车了,我想将车子放到你家车库里,只等到了他们上班的时间才骑出去,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我笑着对他说说:“你这人真是老了不歇心,我知道你是想时不时骑车去城南看你的那位当初的‘红颜知己’——韩奶奶。”   他说:“有这打算,不过,城南那边还有几个老熟人,偶尔可以过去打打牌,你这边又不带我来,我快被憋死了。”   我说:“车子放我车库里倒是没问题,就怕被你家儿子女儿知道了,车子又要被没收。”   他说:“不会的,偶尔去一次城南,不可能遇到他们,儿子上班的那家医院在城北,女儿接送孙子上下学在城西。”   我看他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便答应了他,还给了他一把车库钥匙。   说起韩奶奶还应该有个交代,韩奶奶姓杨,只是因为她已故的老伴姓韩,这里的人就按照习惯叫她韩奶奶,她的本名叫杨秀芝。杨秀芝是张爹小学时的同学,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又成了张爹这个厂里的出纳,厂不大,跟张爹在一个办公室上班,还是事实上的厂长秘书。厂里曾有流言蜚语说他们早就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流言归流言,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他们是名符其实的红颜知己,尽管相互仰慕,彼此关心,但从来不曾越雷池半步。她的老伴在勘察队工作,常年在野外跋山涉水,除了过春节难得回一趟家,她生下她的唯一女儿时还是张奶奶在医院陪的床。三年前,退休多年的韩爹突发脑梗去世,她女儿在英国给儿子陪读没回来得成,也是张爹帮着打理的后事。后来她女儿曾给张爹打过一次越洋电话,劝他跟妈妈合起来过。他考虑再三,还是不曾肯,他不想因此玷污了他们之间几十年的清白。而且到了这岁数了,那方面的功能和激情都已成了明日黄花。他只想隔三差五地跟她见上一面,说会儿话。他的固执挺让人纳闷,孤男寡女的两个风烛老人在一起相互照顾有什么不好?再说,人们常说的那些红颜知己,有几个真的没上过床?   张爹有了这部三轮车,去城南就方便得多了。之前,虽然那边也通公交车,但中途要转一次车,而且那两条公交线路都不是热门线路,间隔时间长,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才有一班车经过。他只能坐在马路牙子上傻等。   他每隔两三天才用一回车子,为了防止暴露身份,他骑车出行时都会戴上头盔、口罩,像化装侦察一样小心翼翼。上午绝对不能离家,因为女儿都是在这个点给他送中午吃的菜。最安全的时间段是下午上班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月,我看到他这些日子心情不错,脸上的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可惜好景不长,一次偶然的事故让他的秘密暴露无遗。一辆给人家送装修材料的三轮货车在超车时将他的车子挤压上了路边的绿化带。那种车是非机动车道上的杀手,不但体积庞大,骑车人还大都喜欢争分夺秒。幸好,人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扶车把的手被擦掉一层皮。他心里有鬼,不想难为人家。但好心的路人见到他手上在滴血,便拦下了肇事车,叫来了交警。也是活该要出事,那位交警是他儿子的朋友,一眼就认出了他。后果可想而知,他的那辆车子再也回不了我家车库了,而是被拖进了他女儿家的车库。   后来,张爹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十分安静,小区里的人难得见他出来散步。偶尔见他出来一次,步履蹒跚,目光呆滞,也不主动跟人搭话。   有一天,我特地踱上了他那幢楼的二楼,敲开了他的门,看看他在家做什么。家里倒不算凌乱,他女儿隔几天就过来打扫收拾一回。他正倚在卧室的床头看电视。他说:“你快坐下来看看,这电视里的老头太像我了。”原来电视里播放的是喜剧演员严顺开和凯丽合作饰演的小品——《教父如教子》。这小品我看过,里面的情节还真像是发生在张爹的身上,女儿为使老爸不偷偷地出去“惹是生非”,时不时地会责令老爸写一份“检讨”。后来他关了电视起来给我倒了一杯水跟我说:“我现在想通了,他们这样对我全是因为孝顺,希望我能安安逸逸地多活几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呆着,不让他们担心事。”我发现,一向童心未泯的他好像一下变得像个听话的乖孩子。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又隔了些日子,有一天上午,我看到张爹一个人呆坐在小区里一张石凳上。面容憔悴,像是老了许多。   我跟他打招呼:“吃过了吗?”他先是说吃过了,接着又说不曾吃不想吃。后来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跟他说了会儿话,发现他常常逻辑错乱答非所问,这可不是个好征兆,他这可是阿尔茨海默病的初期症状。   为此,我特地去找了他的女儿,那天正好他二儿子也在那里,我说:“有件事我要跟你们姐弟俩说一下,不晓得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的老爸好像像是得了老年智呆症。”   他儿子听了我的话就接着说:“谢谢你特地过来告诉我们这个情况,我也发现有些不对头,他整天地不出门,太有这种可能了。”   大女儿听后一下子慌了神,她说:“不得了了,怎么会得这种病?如果真的是那样,还要专门有个人看着他。”   后来他们问我有有什么办法,我直言不讳地对他们说:“事情都是你们孝顺得有些过分造成的,孝顺孝顺,既要‘孝’也要‘顺’,有句古话说‘顺父母为孝’。现在你们就是放松对他的管束,将钓鱼竿和三轮车都还给他恐怕也无济于事了。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多做些工作,将韩奶奶接过来跟他一起生活,或许他还能变过来。别的办法都行不通,你们姐弟俩看着办。”   想不到后来事情的发展还挺圆满。姐弟俩说服了张爹接受了韩奶奶,还将没收掉的三轮车还了给他,同时还同意张爹偶尔可以到我这里来打打小牌。这一系列放松“制裁”的措施收到了明显的效果,没过多少日子,张爹又变回来了。小区里经常看到两个老人在一起散步,有时还看到他们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去茶馆喝茶,上超市购物。张爹到我这里打牌时,韩奶奶(现在可以改口叫张奶奶了)也会跟着过来相会儿“斜头”,跟我老伴说会儿家常话。   为他们祝福,但愿他们还能过上十年八年的好日子。充分享受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的红利。

------分隔线----------------------------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