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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醒】朱大爷和他的“儿子”(散文)

时间:2021-12-12 06:51
  一   几年前,我去江南外婆家探亲时看到一群人正在向前跑去。人群熙熙攘攘,想必是有热闹可看。我也跟着跑过去,挤进人群,露出脑袋,眼前忽然一亮。哇!有个老头在骑猪。   这可不是一般的猪,而是一头长着獠牙的“野猪”。它高约1米,长约2米,重约300斤。全身长着黑色的鬃毛,两个大鼻孔像两根烟囱,肥硕的大屁股跑起来一甩一甩的。听说骑猪的这位老者姓朱,大家都叫他朱大爷。   老朱如骑马一样,稳稳地坐在上面,随着猪儿向前跑去,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铿锵有力,大战仿佛一触即发,看得人热血沸腾。一个小女孩见此景吓得大哭起来,躲进妈妈的怀里……   渐渐地,孩子们胆子也大起来,拍照的人络绎不绝。有个小伙子出钱想坐上去体验一下。老朱摆摆手,不屑一顾地说:“切,这猪是谁都能骑得了的吗?”   在吃瓜群众的撺掇下,小伙子拿出百元大钞,表示如果猪儿“听话”,没能把他从身上甩下来,老朱就得返还一百元,算他白骑;反之,他如果从猪背上被甩下来,后果自负,并且会输掉一百元。老朱稍一思忖,呵呵一笑,便爽快地答应了。结果这头“野猪”像着了魔似的,拼命地闹腾,屁股仿佛着了火,上蹿下跳,十秒钟不到就将小伙子甩了下来。小伙儿摔了个狗啃食,狼狈至极,疼得直咧嘴,半晌都爬不起来。   老朱走上前去,拉他一把,关切地问道:“不要紧吧?”   “没事。嘶——哎哟。”小伙儿在老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老朱跟在后面,悄悄地将钱塞到了小伙子的口袋里。众人投来赞许的目光。   看样子这头野猪只服老朱,别人都不行。此刻,再也没有人敢挑战这头野猪。   “这头野猪真听话。”有人说。   “当然啰,它是老朱的儿子嘛。”   我疑惑地看着这些吃瓜群众,他们显得神神秘秘。   “小伙子,你也想试试吗?”不知道为什么,老朱看着我眼睛一亮,突然问道。也许看出我不是本地人吧。   这令我心里一激灵,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说实话,我真想试试骑猪的感觉,特别是骑野猪,但又心有余悸,刚才那个小伙子摔倒的惨象仍历历在目。   “我不要你钱。来,试试吧。”见我犹豫了,老朱又鼓励我试一试。   我摆摆手,恐惧战胜了欲望,只敢当一名看客。过了一会儿,老朱便骑着他的猪儿子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人们仍在议论纷纷。      二   原来老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住在邻村的山脚下,除了种地,偶尔上山搞点山货。现在,他无儿无女,三年前,老伴疯病又犯了,跳河溺亡,这给了老朱沉重的打击。   从此,他每天形单影只,经常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呆,面对着布满蛛网的土墙自言自语……   一天晚上,屋外突然传来猪的哼哼声,老朱顿时精神起来,连忙打开手电筒出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一只受伤的小野猪,它太小了,看样子还没有断奶,左前腿在流着血,上面缠着铁丝网,生锈的铁丝已经勒进了它的肉里。见有人来了,它被亮光吓得拼命地往前跑,可是才“跛”几步便被铁丝网给缠住了,疼得惨叫。仔细一看,右后腿上还带着兽夹子。   这铁丝网是大爷用来防止黄鼠狼偷鸡的。至于这兽夹子是哪儿来的,他着实不知,反正不是他弄的。想不到今天逮到了一只小野猪,真是“风刮尘土,不费吹灰之力”。老朱喜出望外,就是小了点,不过好歹也能吃上几顿。   老朱随手捞起一块石头准备砸死它。小野猪似乎感到了严重的威胁,拼命地挣扎,腿部的伤口被铁丝牢牢地锁住,越勒越深,血一直在流。它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老朱,眼睛里闪烁着祈求的泪光,嘴巴里发出哀嚎声,生命似乎就在大爷的一念之间。大爷犹豫了,举起石头的手停在了空中……他只要将石头在这头受伤且身陷囹圄的小野猪头上一通猛砸,或者跑回厨房拿把刀在它身上猛砍几下,它就会完蛋。可是他下不了手,小野猪那惊恐而又祈求的眼神像极了他那个不幸的儿子。   那天,儿子被人救回来时,也是这样畏畏缩缩。他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儿子全身伤痕累累,面部、背部、胸部留下了老虎深深的爪印,身上血肉模糊,衣服被鲜血染红。母亲在一旁,边哭边骂:“你这个天杀的,他才十岁,你让他去山里放牛。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第二天,儿子伤势过重,去了;老婆也疯了,精神时好时坏,生活全靠老朱照顾。几年前她也走了。   想到这里,他老泪纵横,命运对他实在不公。   “孩子不要怕,我给你包扎啊!”这是老朱几十年前对儿子说过的话。小野猪哼哼两声。当时他多么想让儿子活下来,可是……   这只小野猪也许是因伤势过重没了力气,也许是通人性,真的消停了,不再哀嚎,任凭大爷摆弄。   大爷拿老虎钳子将缠在小野猪腿上的铁丝剪断,双手用力掰开兽夹,再把它抱到猪圈里。这个猪圈好几年没有养猪了,老伴去了之后,他生无可恋。生活就像落日的余晖,快走到了尽头。他只种一点蔬菜和粮食,够吃就行。家禽只剩下三只下蛋的老母鸡,至于家畜全没了,猪宰了,羊卖了。   大爷将一床旧被子铺在猪圈里,下面垫上稻草,将屋里的电灯泡引过来,借着亮光用药水给小野猪的伤口消毒,并用绷带给它包扎。老朱几十年前跟父亲学过打猎,学会了包扎伤口,这些对于他来说是轻车熟路。今天派上用场了,可是就是救不了儿子……   老朱那米黄色的眼屎弄浊了眼泪,迷糊了眼睛……昏黄的灯光下,小野猪静静地躺着。   “狗牙!”老朱不禁喊出了儿子的乳名。   连喊了几声,没人应他。他才恍过神来,哦,儿子已经去了多年。   那一晚,他就在猪圈旁睡了。   早上,小野猪在老朱身边哼哼着,用嘴巴在他身上亲昵地拱着。他的嘴角多年以来第一次露着微笑,昨晚他好像梦见了儿子。梦见儿子和他一起在山上采蘑菇,山间开满了映山红……   他微微睁开眼睛,哦,天已经亮了。它也醒了。   老朱摸着小野猪微黄的脊背,感觉那么亲切。它也不再惊恐,像孩子一样温顺。它实在太小了,昨晚上没有看清,它可能是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野猪崽子。它离开母亲将无法独立生活,现在除了依靠老朱,这个小家伙别无选择。   从此,老朱对小野猪如儿子一般悉心照顾。他在猪圈旁搭了一个棚子,每晚陪着它。有时小野猪半夜饿了就会用嘴巴轻轻地拱老朱的床,老朱不管有多困都会起床搞食物给它吃,它俨然成了老朱的第二个儿子。为此老朱吃尽了苦头,冬天棚子四处漏风,非常冷。夏天,猪圈里腥臭味引来大量蚊虫的叮咬,尽管有帐子,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小野猪长成了大野猪,体重由十几斤变成了三百斤。它是野猪的外形,家猪的性情,老朱每天骑着他出去溜达,见人就夸他的猪儿子有多么优秀。是啊,在老朱的心目中,这头猪身上有狗牙的影子。他给这头野猪取名就叫“狗牙”。   三   几年之后我故地重游,想拜访当年的老朱,可是他的家已经“人去楼空”,几间低矮的瓦房早已倒塌,屋梁高翘,瓦片破碎,房子周围杂草丛生,常有野兔、黄鼠狼出没。一只大公鸡站在路边的小树上打鸣,我问村里的老人,他们说老朱去了。因为没有后人,所以也没人来修缮房屋,在风雨的摧残下,房子如老朱的生命一样,轰然倒下了。   一位老人指着不远处的山上,说:“他的坟冢就在那里,里面还埋着猪儿子……”   原来,我上次离开江南的第二年,老朱因脑溢血溘然长逝。那天早上,老朱像往常一样,起床给猪儿子弄吃的。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一会儿就摔倒了,头磕在了石柱上,血哗哗地往外流,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猪儿子发了疯似的撞击猪圈的铁门,这引起了路过的村民的注意。当村民进来时,老朱已经没了心跳。他走了,走得这么突然,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猪儿子。他这一辈子没有过几年快乐的日子,只有生命的最后四年是幸福的。可是它太短暂了,如果老朱在生命垂危之际还有意识,他肯定不忍丢下猪儿子。   乡亲们家家出点钱,将老朱的后事给办了。   可是这头几百斤重的野猪怎么处理呢?大家建议继续养着,可是谁出钱养呢?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没有多少人愿意,最终王老四主动提出收养这头野猪。王老四可受过老朱的恩惠。当年闹饥荒,王老四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老朱将自家少得可怜的口粮分一部分给他,让他一家子度过了难关。这份恩情老王始终没有忘记。   可没想到的是,这头野猪不久也病死了。大家都说猪儿子去追老朱了。   村民们将猪儿子的尸体与老朱葬在了一起。旁边就是他儿子和老伴的坟。   “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喏,就在前面。”村里一个老人对我说。   我循着老人所指的方向走去,远远地看到坟墓旁有几朵开得灿烂的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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