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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那些年停在时光里的美食(散文)

时间:2021-12-11 18:28
     孟夫子说:“食色,性也。”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喜欢读食谱,端午节一定要自己包粽子,喜欢一切和吃有关的东西。而且,我喜欢的大多不是什么精致美食,而是乡野之味,朋友说我是“粗食不忌”。可是,“粗”也有“粗”的乐趣。   小时候,我最喜欢夏天,原因很简单——吃!满院子全是美丽的蔬菜,火红的洋柿子、碧绿的韭菜、纤细的黄瓜、大肚子的辣椒、胖乎乎的茄子、饱饱的豆角、还有风情万种的长豆……西墙边一棵大山楂树结满了果子,枝子伸到墙外,后来死了,就改种了山葡萄,八月的时候,碎琼紫玉,满架晶莹。   中午就在院子里烤苞米,炉子上烤着,我们姐妹俩轮流跑过去看,还不等熟,就用指甲掰下几粒来,太烫,不敢直接放到嘴里,用牙小心的咬着,牙缝里吸两口凉气,再用舌头卷进嘴里,细细地嚼。吃苞米也是艺术,先可劲儿吃到饱,然后用手把苞米粒搓下来,包在手绢里,看电视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嚼谷,烤熟的苞米常常是粘在一起,用手一搓就是一小串,有三粒的,有五粒的,偶尔搓出一个六粒的就特别兴奋,小心翼翼的包着,不舍得吃。   傍晚来临的时候,院子里的半边天染上暮色,苞米的香味还没散尽,炉灶上又升起豆角炖土豆的香味。那时候很少有肉,排骨更是过年才有,我妈就用大酱炖豆角,酥黄的土豆,入口即化,浓浓的酱香,是我至今最爱的美味。整个暑假,院子里都在烹煮妈妈的味道,不下雨的时候,就扯一根管子,接上自来水浇院子,水管的头上挡一个破花盆,水从花盆里流出来,柔和了许多,每个垄沟都浇满了,就把管口捏扁,去滋高处的豆角和院子里的花叶,日光下,那水全是彩虹的颜色。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我们家是在八月。八月里,我妈要把所有的被褥都浆洗一遍。所谓浆洗,自然就要有“浆”了。其实就是淀粉用开水冲成浆糊,把洗好的被面放进去浸透,然后放在平整的捶棒石(通常是用水磨石自制的)上,用木棒槌敲打,直到布料平整,挺括为止。现在的孩子们是无法体会我当时的兴奋的,我妈总要熬上一大盆的浆糊,额外留出一大碗,放上两大勺糖,就是最难得的甜点。我们总是头对着头,一小口一小口,从热吃到凉,直到上大学,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叫藕粉的东西,精致的小包装,用开水冲着吃,可是已经全无当年的味道了。捶被是个力气活,但都是女人们来做,光是棒槌我都拿不动,当时只觉得很神奇,而且很喜欢听棒槌敲打的声音,清脆之中又带着隐忍,此起彼伏,有时和邻居家的声音彼此呼应,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后来读到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总觉得悲凉的情味与我隔着千年万年,再难体会了。   八月里另一件神奇的事是做淀粉。这种事不是每年都有,有一年,家里的土豆烂了很多,我妈就把它们都洗刷干净,放在一口大缸里,加上水,盖上盖子,等土豆都烂了,淀粉就沉淀在缸底了,这中间要每天换水,还要用长木棍搅拌,让淀粉和杂质分离,重新沉淀,我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天,只记得很长时间里院子里都有臭烘烘的味道,最后,把水淘净,淀粉放在盖帘上晒干,就成了。味道虽然不好,可是吃起来就不同了,我妈总是用它做饺子皮,馅料一定要用碧绿的芹菜或韭菜,蒸出来皮是半透明的,翡翠的心,像男孩子们弹的玻璃球,后来我看到虾饺的时候,就笑了,这不就是我妈的粉皮饺子么。   九月的时候,我妈会酿葡萄酒,被大自然的阳光晒了整个夏天的葡萄紫得快要爆开了,把它们摘下来,放在瓦缸里,和糖一起静静地发酵,直到有一天,葡萄皮咕嘟一声浮上来,就用纱布沥出来,接下来就等着美酒来温暖冬季里那些漫长的夜晚,如果装得太满,发酵的力量会把缸盖都顶起来,酒流到地上,香味一整年都不会散去。很多年里,我每次回家,我妈都要装上一大桶酒给我带上,我青春的无疆岁月啊,是葡萄酒醉人的颜色。   漫长的冬季开始了,我们家有一件大事要做,挖菜窖。在院子的东南角,我爸要挖上一整天。冬天里白菜萝卜都放在里面储存,菜窖封死,只在上面留一个口,够一人出入,竖一架梯子,通常只有我爸和我爷才敢下去。菜窖有时要到来年五一才会填平,放在里面的苹果还是甜脆多汁,土地生长果实,也同样保存鲜美的味道,农民等待泥土的赐予,也同样知道泥土的宽厚与恒久。   不管多困难,我妈都要给我们准备两笼苹果来过冬,有时候,苹果多了,就放在菜窖里一些,其余的放在里屋的箱子下面,每天晚上,我们都要把手伸到箱子底下,不用点灯,用手一摸,抓出几个,洗好了,用一个小铝盆盛着,一家人分享,这是冬天里睡前必做的事。我爸常常是一只胳膊拄在炕上,半躺着,我妈则是坐在缝纫机前的凳子上,他们都只吃一个,只有我和姐姐大快朵颐。吃得多了,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苹果更好吃,把细的,皮色发黄的,不要太光滑的最好,直到现在,我还是挑选苹果的高手。冬天很冷,炕烧得很烫,我们常常把苹果放在炕头,用垫子盖上,第二天一早扒出来,苹果就焐熟了,人还没醒,味蕾就先醒了。还有冻梨,冻苹果,用凉水解冻,在皮上咬一个小口,吸里面的汁水,有时候挤到茶缸里,留着慢慢喝,琥珀色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清冽的甘甜就从肺里一点点的氤氲开来。   汪曾祺说,辽宁人爱吃酸菜白肉火锅,其实不尽然。我和我姐小时候都不爱吃。大多数的情况下,只有酸菜,过年的时候才有肉,可是,即便在那样穷乏的岁月里,我们俩也不吃白肉,一丁点都不吃。直到我去西安上学,半年没见到酸菜,才突然开始想念,从此一发不可收。我妈炖的酸菜,天下一绝。先用清汤炖五花肉,等肉好了,捞出来,用汤炖酸菜,酸菜快出锅的时候,再把肉切成极薄的片放进去,这样一来,酸度适中,汤色清亮,肉肥不腻,鲜美爽口,如果配上铜火锅,酸菜就会变成碧绿的颜色,仿佛回到了青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啊。   家里拆迁之后,再也没有了葡萄酒,烤苞米和各种干菜,只有我爸钓来的鱼,冻了一冰箱,我妈一天天老了,可还是很会做鱼。人多的时候,我开始下厨,我妈也很少在我身后“监督”了,老太太真的做不动了。我的家里,开始了我自己的味道。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行焉,美味生焉。春天是野菜的季节,市场上总会有水芹菜,婆婆丁,荠菜,山麻楂,我总会大包小裹的买回来,过水之后,配上一点猪肉海米,包子、水饺、馅饼轮换着做,厨房里总有大地的味道,偶尔会有刚长出来两片嫩叶的小白菜,小萝卜樱儿,蘸酱,做汤都是极品。还有香椿。丑丑的叶子,开水一烫,就绿得悦人眼目,配上盐醋香油,一道菜就有“吃一、看二、眼观三”的效果。   五月端阳盼客来,粽叶堪比桂花香。我喜欢粽子,尤其是红枣和肉粽,每年都要包很多,分给朋友,余下的冻在冰箱里慢慢吃,肉粽有一点肥肉更好吃,不柴不腻两相宜。   夏天毛豆最好,南方人喜欢配以辣味酱味,其实,盐水煮的最佳。葱姜花椒八角加一把盐,还带着青涩的豆荚带着绿茶的气息在锅里沸腾,盐味不好入,我的经验是捞出来,再拌上一点盐,这样入味很快,立等可吃。对很多东北人来说,有客有酒,有酒却无豆,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   九月高阳以曝,晒豆腐干,地瓜干的黄金时节。今年我又发现了新的吃法,花生卤好之后,不易保存,索性放在盖帘上暴晒,几天之后,花生全干,剥开壳,吃到的不是烤过的酥脆,而是很有弹性的韧劲,别具风味。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腌咸菜的时候到了,螺丝菜,鬼姜,芹菜根、萝卜都是我的最爱,早餐桌上怎么能少了小咸菜。这里的冬天不冷,过了年咸菜就存放不住,去年我们回银川过年,我的三坛腌菜都白瞎了。只有放在冰箱里的一小瓶鬼姜,到现在都好好的,有豆瓣酱和朝天椒还有糖醋的复合味道,层层叠叠,裹着脆劲儿让人舒畅。   冬月北风呼啸,我儿子最喜欢的菜是大白菜炖豆腐,当然,酸菜更好,五花肉切片,放在铁锅四周小火慢烤,等油都流到锅底,五花肉变色咬起来酥脆,就放上切细的葱姜丝炒香,放上宽汤,豆腐慢炖,待汤色变白,放入白菜炖到半透明,放上我们全家都喜欢的牡蛎,只需加一点盐,就再好不过了。   我的生活都是柴米油盐,上帝赐下各样食物与人吃,我又岂能辜负,十一七天小假,腌了小坛糖蒜,一瓮米酒,第一次做,不知味道如何。   我确实是个吃货,看着厨房会让我温暖,傍晚楼道里各家饭菜的味道会让我微笑,砧板上切菜的声音会让我心安,儿子说“这个没有妈妈做的好吃”会让我无比的幸福,我是多么的幸运,曾经有那么多年目睹着季节轮回中大地的恩赐,也曾经在遥远的大学里看到了那片土地上活色生香的美食,又可以在往返婆婆家的长途跋涉中品尝另一种生活。烟火人生怎么能少了烟火的味道呢?粗糙一点又何妨,有酒有肉,肚里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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