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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 . 天地事】莫合烟,一份神仙的醉态(征文.散文)

时间:2021-10-30 03:48
  1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想当神仙,在中国更是这样。   中国的皇帝谁都最想去当,中国的道士想,中国的官员也想,中国的有钱人更想,甚至中国的叫花子、驿足和师范学生们都想当。然而,受体制限制和违规惩罚的机制、文化道德层面及统治者保位守权等各种因素制约,这位子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事情,就是一个小小的位置,都会争得头破血流人人自危。所以,道士们开始欺骗有权有钱的人了,这挺痛快的。尽管以前吃死过人,却仍然有人想吃。于是,他们时不时炼出一块块黑糊疙瘩搓成颗粒给他们吃,当然要有收足够多的金银或要升一定品级官的回报。让皇帝这位独自食丹者在烈欲焚烧的腹腔里,透着一股子将佛欲仙的醉态里,真以为自己能吃出一具能轻透盈气、暂时脱离地面的体格来。普通人不是没有这种福利,而且都有借助成仙的欲望,只是不敢想,往往也想不成。成人世界如此,不谙世事孩子世界更是如此,人人几乎都有过身体轻盈、长出翅膀、飞上高空、能够飞翔的梦想,有过在不断长大的过程里,盼着自己能有一身与众不同的本事。   我曾在一个人人信奉神灵的少数民族村庄里生活过,亲身经历过他们每年隆重举办祭祀神灵的全过程。在预先固定的高坡上,用石块搭起一个平台,抱来一捆捆低矮绿色的松枝,经过一番仪式之后由长者亲手点燃松枝,火就被点燃起来。借助袅袅上升的烟雾,这才把地上的人与天上的神的路铺好了联通起来。然后,借助这条平坦的烟路,在情调闲散而且带着清香的蓝色烟雾中,人以微小的弱者身份,真情厚意地倾诉着自己心底的愿望。想一想生活在当代的人们更是如此,他们也在寻找一种径直通天的媒介,表达一份自我的情愫。因为借助这种媒介的通达,总能比按规矩修身养性要省些事、离得近,而且有礼物人情的成分。   受少数民族祭祀的烟启发,于是,一种最好的媒介出来了。同时,便成就了新疆大地上的莫合烟。   虽然这是一种只能在民间流传和仅在农夫走卒里逞能的土烟,尽管烟土味辛品糙,却不乏足够的粉丝和热情的观众,我就是其中之一。从中学时代开始,我跟着大孩子学着吸烟,接着慢慢上了瘾,然后成为一流的高级烟手,最后才有资格和同样烟龄的男同学一起玩。只是当时,我们自以为聪明,躲在一些想着能不被发现的角落里,在烟雾缭绕里,在醉生迷离状态中,学着大人样子想着去当神仙。这是一代又一代男人之间才能口传心授相继传承的事,真不能怨我不懂做人做事的道理。   从喜欢莫合烟开始,我喜欢了这一种被称为烟草的食物。当然,包括它能带来的惬意,它入口之后的苦涩,它在烟雾层层包裹里带来的遐想。我想,那个时代没有人给酒喝,没有人给毒品吸,只有这种显出粗糙的烟卷,才能制造出一个少年人生第一次享用的醉态了。   新疆的大地上,有过很长一个自由的年代,莫合烟这种东西不稀罕,一点也不陌生。男人们累了、烦了,生活过得不如意了,朋友分开走了,被别人打倒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时,就是莫合烟出现的时间和事情了。   莫合烟往往很有人情味道。父子、兄弟、朋友、甚至路遇的陌生人之间,伸手递来的一张细长纸片,随手捏着撒一绺金黄的烟粒,顺着指头肚子卷几下,用舌头的口水一舔,一根可精或细、可长可短的莫合烟就成形了。火柴嗞拉的闪亮、火机当啷的热闹,一条明火之中,烟卷被燃起,天涯海角不复存在,人与人彼此的距离没有了。我吸烟的生活也挺值得叙述的,当我爸爸第一次知道我吸莫合烟时,怒火中烧,这么小小的年龄不学好,抽什么烟。可是,我妈妈却一点也不帮他,在一旁搭腔,你自己不是也在这么大吸烟的?说别人时,要先照照自己的脸上有没有土。是呀,大人即使年龄再小,吸烟都不是坏事,小孩子再大吸了,就是不学好,这是什么混蛋道理。他们俩人的争吵让我有时间思考这些事情。   神就躲在迷雾一样的烟气里,被包围,被传递。这是一份神仙才会显出的味道,品尝神仙道人,成就佛业罗汉果实,谁又能不想,能够毅然拒绝?   年轻时,读过俄罗斯著名作家普宁的很多小说,他有很多文字描写了男女人群吸莫合烟的场面。常常看到作品里孤独的主人公,或男或女,或穷或富,往往会一边大口吸着粗大的莫合烟,一边又安静地望着窗外安东诺夫的果园。烟,明灭间的烟蒂,升腾的烟雾,还有一张或明或暗的脸,引着你看到了窗口直射的阳光、看到奔跑的小狗,看到女主人们侧面有着棱角的面庞。   伊犁将军府,天山南北和塔里木河流域,在一片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大地上,最先有了莫合烟挤入的足迹,最先承认了莫合烟合法的存在,又从田野街巷小院的门窗中,最多弥漫起一片片充满着芬芳的欢乐。   世代土著的新疆人,成为最先知晓神仙滋味的第一群人。      2   莫合烟其实就是一种洋货。在人们眼里,仿佛从美国欧洲来的才算洋货,其实,从苏联来的也是洋货。这种一身洋气的土烟,最早是从前苏联传入到伊犁的(这一个时代也是中国主权最受欺辱的时代),是跟着苏联红军队伍一起进入伊犁带来的东西。之后,它在未料不及受人青睐中,以神奇的速度,借助男人们之部互为转告的力量,迅速传播到新疆南北疆大地,居然又成为一种供人民大众共同享用、经久不衰的烟草。   这种“莫合烟”的名字来历很简单,就是一种借用汉语文字的表达,较为靠谱的说法是来自于俄语的音译。莫合取自于俄语的“玛合勒嘎”,“烟”是中国人自己加上的。莫合烟从前苏联传入伊犁地区以后,也有人根据其俄语的发音称之为“马合儿烟”,之后慢慢演变成被大家统一认可的“莫合烟”。要知道,香烟在新疆还是稀罕的东西,仅仅属于非富即贵的消费品。当时在中国内地的城市里不是没有机器制造出来宾的香烟,也不是缺乏长途运输货物的人马,更不缺少寻找到这种挣钱获利商机的商贩。只是,新疆与内地之间相隔的遥远路距,新疆内部的面积之大、分布之广大,也限制了香烟的流通。即使烟卷有人能车拉肩扛马驮运来,但是,昂贵的价格和稀缺的货源,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承受和享受的奢侈品。及到解放军解放了新疆以后,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莫合烟还是新疆男人们首先选用的第一类烟草。   100多年来,历经漫长岁月的风风雨雨和人间生死交替的悲欢离合,布满着生命之水的长河里,莫合烟如同有氧的空气,如同养命的淡水,如同人人离不开的阳光,须臾不离地扎根和生长在新疆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它们每一年都会以顽强的劲头,将自己的种子留了下来,不择泥土、不惧严寒,以绿叶的面孔和开花的笑容,遍布在高山之坪、荒野之中、河流之畔、沙漠之缘和绿洲的戈壁上,成为新疆各族人民相互交流的一份礼物。   源于新疆的泥质、缺少雨水的日照时间和早晚温差的气候特征,让莫合烟从外地初来乍到后,就能立即找到一片适合疯生狂长的大地,故而听凭着天山南北的男人们,揣着以不同态度试种耕植和吸食。新疆开放旅游业以来,给内地烟友们邮寄莫合烟时,我都会先坐在乌鲁木齐二道桥的街道旁,用生硬的汉语和几句蹩脚人维语,和几位维吾尔族老头一起面对着吸食指头粗大的莫合烟,把烟谈天地,彼此间兄弟朋友似交谈相欢。一些老辈人们回忆,那时的新疆也有人大面积种植烟叶,以北疆的博乐、伊犁和塔城产的莫合烟质量为优。这些地方一到夏天,整片田地是叶片葱郁绿油汪汪的,一片片碧绿的莫合烟叶自在地伸展开来,似一把一把劳动用铁锹般形状的大蒲扇,在微风里倾来倒去的。到了烟叶长成的收获季节,人们先将一片片成熟的烟叶掰下来,分类分级地收合码好,再细心地挂在树上或晾晒到通风处,直到烟草高高的杆子上只剩几片不多的叶子才停。整个种烟的田野上,秋风、黄叶、蓝天、白云,悠闲的小毛驴,深深插进土里的铁锨,一脸知足的种烟人,一条卧在田头的小白狗,颇有一幅由著名导演拍摄的电影《满地遍带黄金甲》的画面感,自然与人的和谐相处,人与自己灵魂的和睦相处,让种烟的人和烟草一起,明晃晃地闪烁在一种梦境的世界里。   我到过新疆的一些地方,最喜欢逛玩和满心留恋的地方,就是各种大小不一的巴扎集市。在人潮如蚁、拥挤到伸不进一双大脚的集市里,却毫不介意地越过高低不一的肩头,穿过散发着不同杂物的气味,往往能准确地找到一片堆满烟叶的莫合烟巴扎。一排白色的布袋子,一片盛放在规格不一的盆罐缸袋里的成品烟草,以金黄色的骄傲姿态,听着维吾尔族老人韵律般售卖推销的吆喝里。这种烟的价格以前是极低的,五分钱、一角钱就能买一大手绢,十元八块就是不小的一袋子了;现在,由于国家有关政府部门限制种植实行专营,种的少了,价格就涨了起来,现在花二块钱在巴扎上买,只能买巴掌大小的一袋子了。   苦难多折的人生里,还是要有想着、找着去当一回神仙的梦想。莫合烟,仿佛就是一种天然的激情,是专门为了圆一场人间梦想而生长而来到的植物。      3   很多怀着猎奇心态从内地来新疆找到我的朋友,即使第一次见面时,也一点也不客气,仿佛我欠了他们多大的人情要没有还完似的。我得毫不吝啬掏出存货家当来,请他们尝一尝新疆的莫合烟,有伊犁清水河子的、有南疆喀什市的,也有其它几个地方的,一小袋子一小袋子摊了一桌子。噱头摆够了,才进入正题,先是教他们如何取纸、捏烟、卷粘、拧掉小头,然后教他们从最好的地方点火,最后,教给他们如何吸第一口,如何让烟气长时间闷进肺腑里,感受着烟圈一团团充满回味地缭绕,完整地享受一番染着人间烟火的神仙感。我会带他们坐车或走路到二道桥或别的民族特色小市场上,反正一路走着也是旅游,在山西巷子的小摊位上,鼓动他们买上几大包质量好些的莫合烟,按着男性朋友的数量分成几份,当成一份不错的特色礼物,送给家里吸烟的老人、朋友们。反正买这种烟草又不会像买小刀,符合携带的规定不受什么安全乘机的限制。有时,多鼓动几次,就能让他们大动干戈,能多买些就多买些,只要不超量带得走就行。因此,我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回到内地以后,没用多久吸完送完了,又寄东西又打电话地,催着让我给他们快一些再邮寄去。谁知一来二去,又和多年卖烟的阿不都老人、老人的朋友和邻居摊位的那孜古丽就混得越发熟悉了。他们都会说汉话,说出来的汉话还能听懂。尤其是老人的汉话讲得挺好,有一股子北京话的语气,他属于有两条舌头能混上好饭吃的人,不仅人好,讲起话来也挺幽默。我一来,他首先就先向我开玩笑,接着就开始讲一个让你笑着呛饭的故事。其实,我挺乐意当朋友们的这一份免费邮差的,能借着买土烟品土烟的机会,和阿不都老人多谈一谈话,放松一下机关始终严谨规矩的情绪。   老人讲出自己最好的故事就是他的一个侄子,这个家伙从小就成天不务正业胡乱混事,找不到正当的职业弄得处处吃亏家人不喜欢他。毕竟是流着同一个祖宗的血液,老人看不下去了,就递给前来找来诉苦的侄子一支烟,这是一根成人大拇指般粗壮的莫合烟。老人说,吸一支烟吧,这样就能把脑子里的水倒掉了,孩子。结果,不到一根烟的功夫,侄子几口下去就吸得鼻涕拉塌、醉眼迷离和头晕目眩起来,站在原地时不时地瞧着姑娘们转起了圈子。老人总结地说,我做莫合烟时悄悄加进去了很多好东西呀,这可不是白加的。你看,我亲亲的侄子就变得聪明多了,他吸过我的烟以后,有好长一个时间,不再办让人笑话的蠢事了。你的朋友还是要吸我的烟吧,不能吸偷懒人买买提做的烟,一吸就会变得不爱劳动了。老人用手指了邻居摊位的另一个老汉。那个老汉转过头来看着我们说他,居然会咧嘴一笑,如同得到什么奖赏。老人接着又炫耀着,你要是吸了我的烟,第一是可以当成神仙,第二个是能治疗好自己的心病。嗬嗬,这玩笑开的让你不笑都不行。   想想阿不都老人的话,道理讲得也对呀。他的亲侄子都变好了。有时候,看来吸烟不仅不是坏事,反而还是一种好东西。不仅仅能让自己保持清醒,还能无意间让别人清醒。在我家连队里的场院上,每年秋收之后总是派人看护,看守的人成夜吸着莫合烟,呛人的浓浓烟雾里,除了能把飞来飞去准备下口咬人的虫子赶走以外,还能让看守的成夜不瞌睡,在高低不平、不停的咳嗽声里,还能吓跑前来偷东西的小偷。邻近村子里玩得好的几个家伙,还有一些外连队的掠食高手们,先后向我交代他们没有偷成东西的原因,其中有很大很强的神力、能让人整夜都目光炯炯彻底不眠的东西,就是叼在守夜人嘴里、时不时冒着一团明火和喷着一片浓焰的莫合烟。   十年以前,没做肺部肿瘤手术前,我一直吸烟,一吸就连续吸了三十年烟。这种亲密的结果很显然,就和我和各种各样的莫合烟扯上了脱不去的干系,而且与它一直保持着私下情人才有的暧昧关系。记得,第一次吸莫合烟,我是跟一个天津知青开始的,那家伙大不了我几岁,他中学没有上完就自己要求支援新疆,结果分到我们家的连队。莫合烟是他带来的,用油布袋子装在裤兜里,据说能防潮防烟跑味道。卷纸用的是撕成两指宽的纸条,这些纸多是连队开大会才用的旧报纸。吸烟前,他威胁着我从连部的窗口爬进去又拿到一张才到的新报纸,新报纸柔软韧性能反复折叠。拎着一张报纸,天津知青居然小声地嘲笑我实在,说让你偷一张你就真偷了一张,真仁义。我不知就里,还以为他是在夸我,笑眯眯地伸手接纸条接烟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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