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离开

　　育杰右肩斜挎着背包走出校门时正好清晨。他刻意选择学生刚刚上早自习这个时间离开，是因为他怕自己看着那一张张稚气而又有点淘气的脸蛋后会改变早做的决定。　　 站在校门口，身后清晨的阳光将育杰的影子拉得很长，围墙上面“一切为了孩子、为了一切孩子、为了孩子一切”的标语反射着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痛生痛。回眼望那座立在校园中间的五层高的教学楼，育杰的鼻子忽然有点酸酸的。五层楼的教室窗台上刚刚安装好的网状一样的防护栏在阳光的映衬下白得耀眼，辉映着讲台上口若悬河的他曾经的同事和讲台下埋头苦写的他曾经的学生。　　 几天前，育杰还站在那栋教学楼上的某一个教室里给学生分析笛福的《荒岛余生》（《鲁滨孙漂流记》中的一部分）；几天前，他还在那栋教学楼的走廊上被一群学生围着，讨论着暑假里社会实践的种种细节，可转眼，他就背上了行囊。　　 决定离开学校，或者说是离开教育事业吧，是在那次学校出事后就萌生出来的念头，但育杰动摇过，觉得那并不是学校的错，可前几天校长在大会上的讲话作的那个每个教室的窗户都安上防护栏、走廊上的护栏加高一米的决定让他又坚定了要走的决心。　　 学校里出事是谁也没料到的事，每周一升旗仪式上学校领导讲安全、每天上午下午的课间操值周老师讲安全、每天晚自习的读报课班主任讲的还是安全，可偏偏那次育杰班上的一个学生就在课间休息时突发奇想从窗户上往走廊上跳，只一米高的窗台就偏偏让那学生的腿给摔断了，育杰第一时间赶到窗台前将他抱起来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接骨。　　 学生的家长在接到育杰的电话后从十几里外的村子里赶了过来，身上还沾着黄黄的星星点点的泥土。学生的母亲一下子拉住育杰的衣服号啕大哭：我儿子是在学校里摔断腿了的，你们学校得负全部责任，假如我儿子腿落下了残疾，你们还得养他一辈子！育杰在女人的哭声里有些惶惑，以前自己读书时也在学校里摔断过腿，可母亲并没因此而说是学校全部的责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从教育局开会回来的校长闻讯立刻赶到医院，先是对着育杰一阵教育：你怎么讲的安全？不是让你时时在班上强调吗？不能在教室里和走廊上打跳、追逐、嬉闹，这不，就出这档子事了？然后不等育杰解释，就转过头去安抚着学生的家长：先不着急，都是学校安全措施没做好的原因造成的，孩子的伤及医药费我们慢慢商量。男的一听这口气，马上直起了从进医院就弯着的腰：有什么好商量，既然你都说是你们造成的，那就负全部的责任。校长连连点头：那是一定的，那是一定的，只是……话没说完就将男的拉到角落里去说了，没让育杰听见。　　 后来学校负责了学生的全部医药费，家长还说因为孩子受伤自己耽误了几天农活，学校必须得赔偿他们的误工费。当那男的从育杰手上接过钱的时候，笑着对他说：老师，我儿子就交给你了哈，帮我狠狠地教育。然后估计看到育杰不自在的表情后有点不自然，悄悄地对他说：不是我们不讲理，你们校长怕我们去有关部门反应情况，说这样会让学校在年终时评不上啥“平安校园”，说什么要求都满足我们，所以……育杰没有再听下去的理由，转过身走进了教室，看着满教室那几十双渴望知识的纯洁的眼睛，他难过得将身子紧紧地靠在讲桌前，他庆幸那学生没落下什么残疾，不然，后果还真是不敢去想。　　 后来就有了校长一连串的关于防患于未然的安全措施：给窗户装防护栏，将走廊上的护栏加高一米，封死门上面的窗户……　　 阳光斜射在教学楼上，育杰看着那些有着铮铮亮光的网状的管子，感觉自己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关在那个世界里的孩子们，还能自由地成长吗？他拉了拉右肩上的挎包，毅然转过身，向着太阳升起的一端走去，期望在那一端找到一把解开他心中疑惑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