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征文】同桌的你（散文）

　　你的父母是城郊的农民，靠种菜种瓜过着紧紧巴巴的日子。你的脑瓜子不太灵光，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倒数第一。在我没有转学到城里来读书之前，班上的同学都叫你“傻子”，没有一个同学和你说话，没有一个同学和你来往，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和你坐同桌。班主任领我走进教室时，你孤零零地坐在教室最后面一排的角落里，望着天花板傻傻地发呆。　　 班主任老师走到你面前，拍着桌子说：“洪兵，我们班上来了一位农村同学，他和你坐同桌。你给我记住，不许欺负农村同学。”你慌忙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一把抓着我的手，拍着我的肩嘿嘿地笑着说“老师，我也是农村的，我把他当成亲弟弟。”你从抽屉里找出抹布，仔仔细细地擦起桌子板凳来。你把我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放进抽屉里，拍了拍手，从书包里摸出一块饼干递了过来。我不好意思接，你急了，抓着我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　　 你身子结实，个头明显比同龄人要高出一头，可班上任何一个同学都不把你当人看。他们把你当成了“开心果”，摸你的头，摸你的脸，有人还打你的背，你没有计较，只是嘿嘿地笑。有个别的同学就眨着眼，对着你大声喊：“傻子，你家里有没有养狗狗？”你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爽爽快快地：“有，家里养狗，有两条狗。”“狗狗是怎样叫的？你会吗？”你蹲在地上，学着狗狗就在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汪”“汪”地叫了起来。那些人就跺着脚，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里流出了眼泪。我一把把你从地上拉起来，大声说：“你不要听他们的，他们就想看你的笑话。”　　 记得那些年，每个周六都要上半天的课，最后那节课就打扫卫生。有些同学喜欢耍小聪明，班主任在的时候，就装模作样地扫地、擦桌子。可班主任不在的时候，那些同学就闹翻天了，只有你来来回回地去楼下抬水，弄得鞋子湿漉漉的。你卷高袖口，脱下鞋子，冲洗着教室的角角落落。放学后，有些同学就叫你给他们提书包，你肩上背着书包，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提着的还是书包。我问你累不累，你总是笑着说：“不累，在家里帮大人干活，有的是力气。”　　 英语老师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没有教学经验，上课时就照着课本不停地念，也不管学生有没有听懂。英语老师隔三差五就听写单词，你每次听写都不及格，老师就罚你抄写英语单词，一写就是几百遍。我看你累得满头是汗，就想帮你，可你摇着头说；“不用，自己脑壳笨，抄了几百遍，就记住了那些单词。”有些时候，碰上英语老师心情不好，就罚你一圈一圈地绕着球场跑步。我站在走廊上，看着你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一圈一圈的跑步，眼里渐渐湿润起来。也就从那一刻起，我恨起了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听写单词时，我就把答案给你看，可你没有看一眼，咬着笔杆写不出一个单词，憋得满脸通红。英语单词听写不及格，老师又罚你去跑操场。跑完后，你气喘吁吁地走进教室，你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不能给我看答案，你那样不是帮我，而是害我！我们家是种菜的，爸妈都是大字不识的农民，可他们从小教育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宁可抄写单词，宁可去跑步，也不会抄你的答案。”　　 高年级有些学生，经常来我们教室欺负班上的同学，打了人不说，还要抢钱。那些人见我刚来城里，觉得好欺负，就围着我抢钱。你像发疯的狮子，一把推开那些家伙，像一座山结结实实地堵在我的面前。你咬着牙握着拳头说：“不许你们欺负我的同桌，他是我的弟弟！”那些人就挥舞着手臂，雨点般的拳头就砸在了你的背上。我一把推开你，一头扑向了那些家伙。那些人跑了以后，我摸着你的背，问你疼不疼，你说不疼，只要你在，就不会让别人欺负我。说完这话，你紧紧地抱着我，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那以后的日子，你说怕坏人欺负我，每天放学后，执意送我回去。你到了我的住处，也不进去，你说你还要赶回去帮父母干活，拔腿就往城郊的菜地跑去。听说我自己煮饭吃，你就从自家地里给我摘来黄瓜、拔来萝卜、扯来白菜。你一脸得意地说：“吃吧，这些白菜水嫩水嫩的，下锅就熟，吃在嘴里脆脆甜甜的。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来学校读书就是浪费爸妈的钱财！好歹混到初三毕业，我就跟着爸妈种菜。我不觉得种菜丢人，不管是种菜，还是当官，都是一份职业哩！”我劝你好好读书，高中毕业后，年纪再大一些，再去想那些遥远的事情。你摇着头苦笑了几声，叹着气说：“兄弟，我不会后悔，你不要为我难过，在地里干活，我心里头痛快得很！这个社会，不可能每个人都去念高中上大学，地还得有人种呀！”　　 你没有考上高中，也没有去上职校，而是跟着爸妈种起了菜。那以后，我去了别的城市念书，再也没有见过你。这些年来，不知道你是在老家种地，还是出门打工，但我一直都会想着同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