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团圆（散文）

　　在67年的初夏，“文革”刚刚开始的阶段，身在云南的大爷写家信来说，他已批准休假，准备带着全家人回老家住一段时间。爷爷奶奶接信后，我们全家人都非常高兴。毕竟大爷从小当兵离开村后，很少回家。这次又是带着全家荣归故里，哪能不让我们全家高兴呢！爷爷奶奶早作了准备，让四伯腾出中间两间的大房子，搬到二大爷家一间的小房子里住，大爷一家住两间大房子。一番打扫后，又添了几床新被褥。爷爷奶奶及我们都天天盼着等着大爷一家早早的回来。　　 大约是过了几天的一个早上，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从村外沿着河渠直接开到獾则窝我们家院子下面的河渠里停下，一个军人的司机跳下车打开车门，迎接大爷一家从车上下来，大爷大娘，还有穿着比较干净整齐的四个儿子一家子。大爷穿着绿军装，头戴红五星，挂红领章，那身军绿一下子就为獾则窝增添了几分生气和色彩。那时候，村里的人们还很少见着汽车，尤其是村里开来了小汽车，吸引了全村的老老少少的人都集中在獾则窝的河渠里看汽车。獾则窝一下子像赶庙会一样热闹起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大爷用未改的乡音热情的与村里的人打着招呼，并一一认识着“笑问客从何处来”的那一群穿着破烂不整洁的孩子。　　 大爷从云南回来后的不几天的一个晚上，村里还为他开了一次欢迎会，请大爷讲一讲外面的情况。大爷在村民们的欢迎声中，介绍着发生在外面世界里的惊奇。但讲得最多的还是对村里现状的担忧，探讨着养鸡养猪养牛养羊致富和种树绿化改变贫穷落后村容村貌的途径和方法。　　 大爷从遥远的云南回到老家，生活已不大习惯。我记得他曾骑着自行车到海金山水库（现在的云族湖）去打鱼，带回了一桶都是一斤多重的鱼，有的鱼还活着，张着嘴吸着水摆着尾。晚上，他们一家子在门前点着灯，把鱼倒到盆里，然后，割开鱼的肚子，去肠、刮鳞、清洗，一个一个地收拾。大爷还让我们一群小孩子们在河里为他抓土鱼。那时候，小河里的土鱼很多，我们能抓一脸盆子，交给大爷。大爷在河里将鱼洗涮干净后，用油一炸，就那样吃。当时，村里的人包括我们都不习惯吃鱼。　　 大爷一家回来后，獾则窝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大人多了，孩子们多了。记得大爷家方明、滇明、庆明三个儿子及二大爷家的乃青、跃明哥，他们这些稍大懂事的孩子，每天集中在爷爷奶奶的窑洞里，关上门，好像是在打牌。他们不让我们进去看，把我们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关在门外。我们进不去，就站在外面的一土堆上，扯着嗓子乱喊，至今也想不起来喊的啥。想的是搅乱他们的阵营和头绪。这一阵一阵的喊叫，也真使他们无法安静，在忍无可忍时，他们便派出一人出来轰我们一下，我们便四处躲藏。他们回去后，我们便再集中在一起，又开始大喊大叫，和他们玩捉迷藏。反正他们不重视我们，我们也不让他们能玩得痛快。　　 大约大爷一月的假期快满的时候，爷爷奶奶便捡了个天气，通知在外的张家所有的人都回到獾则窝来，进行全家大团圆。记得爷爷奶奶还专门从村里请了一位溜糕的，溜了一案板黄澄澄的软米大枣糕，好像并没有炒什么菜，然后做了一大锅连汤面。那时侯，也没有大圆桌，像现在这样，一家子坐在大圆桌上，炒上满桌子吃都吃不完的香喷喷的菜，边喝边说，边吃边聊，在吃吃喝喝中，互相问候，交流思想，增进感情。只是每家从自己家里拿上碗筷，到爷爷奶奶住的窑洞里去打上饭，有的就坐在地上吃，有的把饭端回家里吃。　　 团圆最主要是议程是照相，能够衬托出这一大家人的和美。大爷从云南带回了一架老式的120可能是“海鸥”牌的照相机。得安装黑白胶卷，挂在胸前，打开镜头盖，从上面看人的成像情况。那时候，能在村里照相也是非常难得的事。　　 照相好像是大爷的大儿子方明照的。地点就在正房门前，也没什么景。先是给爷爷奶奶照了一张合影；接下来照了一张全家福；之后是爷爷奶奶与孩子们的合影，爷爷奶奶像月亮端坐在中间，孩子们似星星一般围在爷爷奶奶的周围。爷爷奶奶享受着儿孙绕漆的乐趣，这大概是他们心里最大的安慰和满足。照相的时候，孩子们交头接耳，有的看天，有的扭头，还有的正在整理衣着，好像就是姐姐懂事一些，她梳着牛角辫子，照出像来比较端庄。接着就是弟兄四个，妯娌四个，还有好像是大了的孩子们也都照了。每人一本鲜红的《毛主席语录》书捧在胸前，显得虔诚尊贵。这些照片好像是一家一套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在不知不觉中找不到啦。非常可惜非常珍贵的历史瞬间，成为我们永久的怀念。　　 这次张家的大团圆，前因是大爷从云南回家渡假，但“文革”那时侯，政治空气和政治色彩非常浓，大爷又是一个非常讲政治的人，为什么在这个时期休假，这确实让人不可理解。且这次团圆是张家的唯一的一次大团圆。好像早一步不行，晚一步也不行，就在“文革”闹腾的最火的时候，像是冥冥中上天有意安排好的机缘，这样一群人在这个时候在这里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