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交响曲之走亲戚

　　过年对孩子们来说，除了吃好的，放鞭炮，穿新衣之外，还有一个令他们开心的事儿，就是走亲戚。今天的互联网时代，孩子们似乎对走亲戚没有了那份渴望。不过，我们小的时候，如果能离开家去外地走走亲戚，住上几天，见见世面，确实是件让我们兴奋和充满期待的好事儿！无所谓是姥姥家奶奶家，还是叔叔家姑姑家，甭管到哪，只要是离开自己一直未曾离开过的地方，都会让我们心动。除了见世面、看新鲜，过年走亲戚，还有一个意外的惊喜，那就是有机会得到亲戚们给的压岁钱。　　 回想起儿时过年走亲戚，有一件让我很受伤的往事，虽然迄今已经几十年过去了，这事儿一直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让我始终无法彻底释怀。那还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轰轰烈烈的文革正酣，大哥去河北张家口入伍当兵走了之后，我和弟弟放寒假在家无事，没人照看我们。于是，爸爸和妈妈商量着，让我和弟弟去天津市内奶奶家住上一阵子，过了年再回来。　　 一听要去市里奶奶家，可把我和弟弟高兴坏了。当时，我家住在靠渤海湾很近的汉沽。汉沽这地方当时虽然属于天津市，但距离市区坐火车差不多也有二个小时的车程。虽然知道奶奶家在市里，但我和弟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奶奶家。　　 记得当时我有一个塑料皮的日记本，里面有不少天津市区的著名景点的照片插图。什么渤海大楼、百货大楼、劝业场、北宁公园、人民公园，水上公园等等。其中最让我心动的是人民公园，因为插页上的文字介绍说，那里是天津市的动物园，里面有各种可爱的动物。我从小最喜爱小动物，但从来没有进过动物园，听说要去天津过年，我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提前就和小伙伴们吹呼出去了。　　 我们从小记事之后，只见过奶奶一两次，印象不深。只知道自从老叔当兵去了海南岛之后，爷爷奶奶和姑姑一起，住在天津的红桥区先春园大街。奶奶家生活不是很富裕，为了不给她们增加太多的生活负担，再加上又临近过年，爸爸特意给奶奶带了不少特产。除了大米之外，还托人从海边买了不少晾干剥皮的大虾、海蜇皮什么的。　　 终于兴致勃勃地来到天津的奶奶家之后，现实并没有给我和弟弟带来多少兴奋。奶奶家住的地方，是一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大杂院。除了这里的街坊邻居说话的口音，比我们汉沽来的人听起来洋气些，住的房子还不如我们自己家呢。奶奶家的房子，只有一个里外间。当时姑姑是个还未出嫁的老姑娘，所以自己住里屋，我和弟弟就跟爷爷奶奶挤在外屋。屋里地方小，进门就是炕，基本没什么多余的活动空间。　　 奶奶家基本都吃粗粮，菜也没有什么肉，甚至有时比我们自己家吃的还差。带来的大米和大虾，都被奶奶放进了柜子里，没有给我做过一顿。我和弟弟来天津前的美梦，开始被眼前的现实打得粉碎。不过唯一让我充满了期待的，是刚进门的那天姑姑说的那句话：“等过年的时候我歇班，带你们去人民公园看动物。”　　 时间过得很快，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有一天出去玩耍回来，突然见奶奶屋里坐着一个穿军装的解放军。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我大哥！大哥本来当兵的时候，是去了张家口坝上的野战军当了司号员。结果由于文革支左，居然被派到了北京，进驻了中央芭蕾舞蹈学院！这次回天津，是和首长一起办点公务。　　 大哥小时候就跟奶奶住在市里，身为老马家的长子长孙，一直倍受奶奶宠爱。听说大哥下午还要返回北京，奶奶立刻和面烤饼，同时让姑姑从床下搬出了一个坛子，从里面拿了四个腌好的咸鸭蛋煮给大哥吃。看着大哥用刚烙好的白面热饼，夹着满是红油的鸭蛋大口吞咽着，我在一旁馋得直流哈喇子，不错眼珠地盯着大哥的嘴。本以为奶奶会给我分一点吃，结果眼巴巴看着大哥风卷残云，消灭了那两张饼和四个咸鸭蛋。奶奶的偏心，让我又气又恨，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过年了，反正床下还有一坛子咸鸭蛋呢，怎么着过年我们也都有份吧。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过年了，一想到可以去动物园看动物，还可以吃鸭蛋，说不定姑姑还可以带我们去百货大楼转转，买件新衣服或玩具啥的。回去见了小伙伴们，穿着新衣服，指着日记本那些插图，告诉他们，我去了这看了哪，这趟过年走亲戚，到市里让我见了大世面，回去有了吹牛的资本，心里越想越美。　　 下午我和院里的小伙伴们出去玩耍回来，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奶奶坐在炕头不停地抽烟，姑姑在里屋阴沉着脸，她们好像刚刚吵过架。过了一会儿，姑姑走过来跟我说：“平子，本来想让你们过了年再走的，我可以带你们玩玩，但今年过年我厂里要加班，奶奶身体也有病，没法照顾你们。正好你三叔的厂子，今天下午有车来市里，你们就先跟车回去吧！”　　 这话简直像炸雷一样，彻底惊醒了我逛风景看动物的美梦！也让我对这次走亲戚失望到了极点。来了一趟天津，哪都没去，就在这破院子里待了几天，回去见了那些小伙伴们我说什么呢？姑姑的食言，让我幼小的心彻底受到了伤害。我和弟弟当天下午，也就是再有二天过年的那个下午，灰溜溜地跟我三叔厂子里来市内拉货的卡车，返回了汉沽。回来的时候，没有给我们带一丁点的天津特产，因为没有过年，所以也没有拿到丁点的压岁钱。　　 以后的几年内，爸爸又跟我多次提过，让我们去市里奶奶那过年，我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奶奶的偏心和姑姑的冷酷，还有那次走亲戚受到的伤害，一直在我脑子里折腾了好多年。我是倔孩子，曾经暗自发誓，再也不去奶奶家。事实上，直到一九七0年，我们全家随父亲调动，搬迁到天津市内定居之前，我都没有再去过奶奶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