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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老家石榴又红了 (散文)

时间:2021-11-04 06:54
  侄儿“的土”给我捎来一篮子石榴,又大又红,咧着小嘴儿的石榴挤满竹篮,不由想到子孙满堂合家欢场景,心头骤然荡起一波涟漪……啊,老家的石榴又红了!   每到初秋,一夜间,我老家后院就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那株长满疤结的石榴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大石榴,微风吹来,枝叶莎莎,一个个透熟的小脑袋模样在翠枝绿叶间摇晃着,嬉戏着。石榴树是我太爷爷栽下。我记事时,常看到几个爷爷在树下修枝打叉、施肥培土。中秋夜晚,八仙桌摆到院子,五大家子欢聚一起,品石榴,赏明月。月光映在笑脸上,欢声飞出院墙外。   “的土”掰开石榴,给我一半。被外壳裹着的紫红色籽粒,晶莹剔透,宝石般璀璨,我忍不住取两粒放嘴里——酸里带甜,甜里溢酸,提神,可心,“家”的味道悠然袭来。这些年就没尝过老家石榴。“请你回去喝酒……”“的土”津津有味地嚼着,慢吞吞地说着。“我爸做寿,不,60岁生日。”啊!堂哥小木匠花甲了?年岁不饶人呐。这才想到自己,俯仰之间,我也到了爷爷当年的岁数。心头一酸——数十口的大家庭,如今就像“的土”面前籽粒不多的半个石榴了……   我爷爷弟兄五个、姐妹两个,每个分支子孙满堂,人丁兴旺。逢年过节,爷爷奶奶们都率子孙来我家凑热闹。同出一根,许多长相相似,甚至小名相同,误会不断。三爷爷家的“二扁担”被狗咬了,我四叔却抱着五爷爷家“小扁担”往医院跑。我爷爷说,哪天挨个儿对对号。   家族大了,矛盾就多。祖辈里,我爷爷是老大。太爷爷太奶奶死后,我爷爷掌管五家(两个姑奶奶嫁在外乡),家规都是我爷爷立。除了忠孝礼义悌必须固守,爷爷还规定:女人不许骂丈夫,丈夫有错,背下可以给他两掴掌或几鞋底;丈夫不许打老婆。女人传宗接代,操持家务,感谢都来不及。气急了,丈夫可以拍桌子摔凳子吓唬吓唬……   小木匠的爷爷排行老二。他家这一支祖孙几代长相相似,性格一样,说话做事慢吞吞的,火烧屁股都不急。看到“的土”就看到了我堂哥家几代人那憨歪歪的影子。我的二奶奶和二婶却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爆。我爷爷在家,她们婆媳也不敢把丈夫咋样。   那天,二奶奶撵过来,火冒三丈,当着我爷爷面直嚷嚷:你弟弟在菜里下药,小木匠呕吐不止。“给老二两掴掌!”我爷爷说。“五掴掌都不止呢,”二爷爷早就坐在我家门槛上,揉着脑门说。二爷爷第一次做菜,明矾当盐了。五个爷爷中,就二爷爷家读书少,二叔小时候见书就犯晕。我爷爷说,不读就不读吧,只要知事明礼。二爷爷死后,二奶奶去了姑姑家。二奶奶和二婶再炮仗性子,也难扭转她们这一支男人缺少血性的憨歪歪性格。那回,二叔终于“血性”一回,连蹦带跳,风风火火窜到我家,二婶两眼喷火,举着棍子撵过来。我爷爷眼一翻,二婶慌忙撂下棍子。二叔想把小木匠性格整过来,就在他裤脚上栓了一串鞭炮,悄悄点燃,想让他血性。炮仗一响,他不慌不忙地脱下棉裤,坐在原地笑嘻嘻地看着,裤子炸的大洞小眼。二婶一棍子抡去,二叔痛的嗷嗷叫,狼奔豕突,没刺激成儿子,倒把自己“血性”起来了。爷爷瞪了二叔一眼说:二媳妇这招灵验。   “的土”是小木匠的独子,因害怕念书,便学了瓦匠。那年去深圳找活儿,回来大发感概:妈的,“的土”比狗还多。“叫‘的士’,”有人纠正说:“将士相的‘士’。”“的土”说,他们那帮瓦匠都叫“的土”。于是,“的土”就成了他绰号。“土”就土吧,乡下人原本就在“土”中刨食。   “的土”还在老家。前些年,拆老房建楼房,把我们家那片老宅地圈进去,石榴树自然也圈在他院里,算是守住了一份“祖业”。   看着“的土”面前籽粒不多的半个石榴,怅意撩胸,五味杂陈,嗓子哽咽:这厚实光润的石榴皮多么像爷爷健在时维系我们家族的那层外壳啊!七支子数十口人,籽粒般拥在里间享受着呵护。   我爷爷很溺爱孩子,七大家子,儿侄辈三十多口,孙子辈也三十多口。一到年节,爷爷就发小红包,聊表心意,经常发错。八月十五那天,二爷爷通知两个姑奶奶率众回家,一脉相传全聚齐了,后院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二爷爷将每家列成一个方阵,依次排列,孙子辈排前,叔辈们站在自家方阵后面作标记。花红柳绿的穿着,高矮胖瘦不等的方阵,气势,滑稽。祖辈们坐在方阵对面大桌前,乐滋滋地看着;两个姑奶奶不时走进方阵,给没扎好辫子的孙女或露出小鸡鸡的娘家孙子整理着。   晚霞映西天,圆月现东方,石榴树下好不热闹……   我爷爷举起一只剖开的石榴,说:“外壳就好比我们这个大家,你们都是籽儿……”方阵安静下来,一串小眼睛全盯在那只水湛湛的石榴上。爷爷说,“外壳健康,力度,石榴才茁壮,籽儿才安然……”“你们永远别忘了这个家,别忘了这株石榴……”二爷爷接上说:“今儿中秋,难得聚齐,大爷爷马上发红包。”说着,就依次叫着名字,孙子们乐哈哈地从我爷爷面前逐次走过,爷爷边发红包边端详,然后弯起食指,朝每个小鼻子上轻轻刮一下,喃喃地重复着每个小名……   我爷爷喜欢子孙绕膝的盛腾家景。我们家叔叔辈里,女孩多男儿少。爷爷不在乎男女,图的是人气。   虽然男儿金贵,但不吝啬。抗战时期,我家有人参军,无论国军共军,打日本就行;解放战争去了一个;朝鲜战争又有一个参战,最后长眠在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   老家后院那株石榴树,跟我们家族结下了不了情。   我捧着那半个石榴,睹物思亲,肝肠寸断,万劫不复……爷爷们走了,父辈们走了,我等侪辈也渐渐老去……跟我同辈的,一家一个后代,多不过两个。若七支子再聚一起,只是昔日五分之一。   欣慰的是,老家的石榴树依然健在,石榴味儿依然那么酸甜,可心,可昔日的家景却不再“依然”了……   中秋来了,老家的石榴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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