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童年的甜味（散文）

　　　　 二表姐家的女儿过几天就要出阁了，今日特意送来了几包糖果和瓜子。瓜子是葵瓜子和西瓜子混装在一起的，糖果就丰富多了。有夹心巧克力、酒心巧克力、高粱饴、玫瑰饴、栗子饴、花生酥、芝麻酥、大白兔；有蓝莓味、芒果味、橙子味……品种繁多，口味纷杂，几乎没有重样的。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我的眼睛不由得亮了几下。　　 送走二表姐，我顺手挑了一颗玉米味的水果糖，剥去糖纸后轻轻放入嘴里。霎时，一股玉米的清香瞬间弥漫在口舌间。我闭上眼睛，用舌尖轻轻拨弄着糖果，想要寻找那童年的甜味。　　 小时候家里很穷，几乎没怎么买过糖果。印象里最早吃的糖，其实根本不能算是糖，准确地说那是“糖丸”，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统一发放的。糖丸的样子是圆圆的，比黄豆略微大一些，所以也有人叫它“糖豆”。糖豆刚放到嘴里是甜的，但是在表面的糖衣融化之后，就只剩下了一股淡淡的苦味。那时候，我很不喜欢这种苦味，总想着在甜味变淡苦味冒头时把糖丸吐出来。每到这时，母亲就对我说：别吐，那是打虫子的，吃了就不会肚子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过这些糖豆的缘故，小时候的我，真的很少肚子疼。　　 吃到真正的糖是在哥哥上育红班（相当于现在的幼儿园）的时候。那天放学，哥哥满头大汗地跑回家，还没进院子就大声喊起来。　　 “妹妹，糖！”　　 母亲看着一路冲进来的哥哥，半是嗔怪半是怜爱地说：“慢一点，做啥跑恁快！”　　 哥哥举着脏兮兮的小手，兴奋地说：“糖！妈妈，有糖！”　　 不知道是不是攥的太紧，哥哥的小手有点抖。等到他费力地张开五指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的手心里潮乎乎的，全是汗。就在手心的正中央，躺着一个圆溜溜的比花生米还要大的小圆球，上面还有点黑乎乎的。　　 母亲先去挖了半碗凉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起小圆球，然后放到清水里慢慢地晃起来。母亲一边晃一边问哥哥：“你这是攥了多久呀，都化了，赶紧去洗洗手。”　　 “早上发的。老师说，好孩子，吃了糖球不能哭。”哥哥一边应着一边跑去洗手了。　　 母亲很快清洗干净了小圆球上的汗渍，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被叫做糖球的小家伙。只见它红红的，圆鼓鼓的身子上面全是一道道的白条条，看上去漂亮极了。我盯着它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看着，口水顺着嘴角滴下。母亲见了，故意逗我说：“一颗糖，谁吃，谁吃？”　　 哥哥也盯着妈妈手里的糖球，但嘴上却说妹妹最小，给妹妹吃吧。我心里乐开了花，却故意抿紧嘴巴，只眼巴巴地看着母亲。　　 母亲弯下身子，笑着问我：“燕儿，你说给谁吃？”　　 我看看母亲，又看看一边的哥哥，小声说道，跟哥哥一块吃。母亲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夸我真乖。她把糖球一分为二，大一点的给了我，稍微小点的给了哥哥。哥哥一边使劲咂着嘴，一边大声说真甜。我一边用小舌头翻弄着半块糖球，一边眉眼弯弯地看着哥哥，一句话也顾不上说了。　　 从那以后，哥哥每天都会给我带回来一个圆圆的糖球。不同的是，那天以后，哥哥再也没让母亲分过糖球。他总是把整个糖球囫囵地塞进我嘴里，还学着母亲的样子，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乖，吃吧！”　　 哥哥的举动被母亲看到了，就问他，你怎么不吃？哥哥要么说我在学校里吃过了，要么就说太甜了，我不喜欢吃。听了哥哥的回答，我就每天心安理得地吃着哥哥带给我的糖球，一直到哥哥育红班毕业，从没间断过。如今想来，我始终觉得那是世间最好的甜味。只是我也明白了，其实哥哥在学校里从没吃过糖球，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吃糖，他那样回答母亲，只是想让我品尝到完整的甜味……　　 等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好了很多，供销社里也有了穿得花花绿绿的“糖块”。不过平常的日子是吃不到的，只有等到考试成绩出来，我考进前三名或者双百分的时候，母亲才会笑眯眯地奖给我一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糖块的诱惑，整个小学阶段，我的成绩都特别好，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那时候，我最大的不满就是每个学期只有期中跟期末两次考试，这么少的次数显然无法满足我对糖的渴望。于是就经常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考试太少，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剥好的糖纸铺展开，用我胖乎乎的小手，努力抚平上面的每一个褶皱，然后再心肝宝贝一样夹在不常用的书本里。　　 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攒了厚厚一大摞的糖纸。有我自己剥下来的，也有从同学们那里搜刮来的，还有趁别人不注意，偷偷从路边捡到的。有彩色的，也有透明的，有纯色的，也有印着花花草草、小猫小狗的。我把她们小心地收藏起来。开始只是好奇，觉得好看，后来，她们就成了我最好的伙伴，没事的时候，我就会翻出来看看；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跟她们说说悄悄话，等到把她们重新收起来的时候，我也高兴起来了。　　 升学考试的时候，我以全乡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了镇中。接到通知那天，母亲笑得合不拢嘴，破天荒地买了一斤水果糖，招待乡邻和我的小伙伴们。那天的糖纸我也没放过，能收到的都收集起来了。加上之前的，装了整整一铁皮盒子。我像宝贝一样的珍藏着她们，直到很多年后，辗转搬了几次家，才不小心将她们遗失了。　　 时光流逝，长大后的我很少吃糖了，特别是出嫁后，吃糖的机会更少了。逢年过节或家里有事的时候都会买上几斤糖，各种品牌各种口味的都有。大多数时候，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或者把她们拿在手里轻轻摩挲把玩一会之后再放回去。除非有特殊情况或者实在推脱不过的时候，我才会捡一颗水果糖，像从前一样小心地剥去糖纸，轻轻放进嘴里，但却再也没吃到过童年的那种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