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我的婆婆（散文）

　　平时上班忙，有时在单位加班，或者与朋友们外出郊游，已有三个多月没有回老家了。偶尔打电话问候一声，老人总是报喜不报忧地说：“啥都好，别操心我们。”　　 听说婆婆的腿又疼得厉害了，我们下决心放下一切，这个周末回家看看老人家。　　 婆婆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生养了五个子女。两个女儿年长些，嫁到邻近的村庄在家务农，隔三差五来娘家帮着拆洗缝补、干干农活；三个儿子分别在市里、县上工作，也都事业有成。别人总是羡慕地说婆婆：“你的功劳大啊，真是有福之人！”婆婆也的脸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是娃们自己争气、懂事。”　　 其实，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她这一生吃了很多的苦，粉碎“四人帮”之后才过上幸福舒心的日子。她经常教育自己的孩子：做人要厚道、待人要善良，事事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许沾人家的便宜。婆婆吃斋念佛，乐善好施。听丈夫说，在那个缺吃少穿的艰难岁月里，有避难、行乞的人来到家门口，再难她也要留着他们吃碗热乎饭，临走再给装点干粮。她总是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能帮点就帮点吧。”　　 我过门的时候，婆婆已经六十岁出头了。她身材瘦小，但身体还算硬朗，脸上总是带着恬淡的微笑。　　 婆婆是个手脚勤快、任劳任怨的农村妇女。不论春夏秋冬，早晨总是在五点左右天麻麻亮的时候就起床。洗脸净手后，先给佛敬香，然后把大门外、院子里、堂屋里的角角落落彻底清扫一遍，把桌凳、水壶、杯子、盆盆罐罐等物件擦洗得放光，然后开始生火做饭，清晨便在那阵年老风箱“哧啦哧啦”的旋律和袅袅的炊烟中苏醒过来。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做饭。婆婆在做饭这件事上却从来不嫌麻烦，尤其是当她的儿女们周末、逢年过节回来的时候。蒸馒头、包包子、烙锅盔、摊煎饼、漂面皮、手擀面、包饺子等，她样样精通。她在锅台边忙活的时候，我就帮忙烧火。婆婆见状总要说：“你不会烧这火，看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农村有一句话叫“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婆婆受了公公一辈子的气，她深知做媳妇的不容易，因此对自小失去母亲的我从不高声大气地说话，只是迁就和疼爱。周末回到老家，早晨想睡懒觉，听见婆婆在外面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声响，我叹道：“人老了瞌睡就是少，我想睡懒觉都不好意思。”丈夫眼睛都懒得睁开，就说：“快起来，你想当懒婆娘吗？”我一边反驳：“凭什么男人就特殊，媳妇这么难当。”一边不情愿地起床，婆婆看见我出来就说：“你咋起来了？平时上班忙，多睡会儿。”　　 婆婆是个很有度量、凡事看得开的妇女。当时，我生了女儿，这对于婆家重男轻女传统观念来说，无疑是一种悲哀，看得出公公脸上的不悦和无奈，但婆婆像安慰我说：“现在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男娃女娃都一样，都是宝贝疙瘩。”她一天四五次地在灶房的烟熏火燎中给我做荷包蛋、醪糟煮麻花、清淡爽口的细面条吃。老家住在深井高原上，那些年平时吃水都是问题。虽然是自来水，但村里每隔三五天才集中放一次水。除了那口大水缸外，婆婆总要把家里能盛水的所有器具都放在水龙头跟前，接个钵满盆满桶满缸满。她说，咱这地方水比油金贵，要省着用。但是得空她就清洗我给女儿换下来的尿布，用水绝不吝啬。院子里阳光好的时候，那条晾衣绳上就挂满了万国旗似的尿布；逢阴雨天，她就把洗净的尿布搭在火炉的烟管上烘干。我很内疚，要自己洗，她就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双腿，严肃地说：“可不敢受凉，要是月子里落下病根的话，要受一辈子罪呢。”　　 随着岁月的流逝，婆婆愈显苍老，病腿的疼痛折磨得她寝食难安。我曾与丈夫带婆婆在县医院检查诊治，医生拿着婆婆腿部拍的片子反复细看，然后摇摇头说：“腿部膝关节已严重变形，炎症时间长了，平时尽量少走动，保暖好，慢慢养吧。”我去大小药店里总是买价格高、疗效好的膏药、止痛药，捎回家给婆婆用。虽然知道这样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缓解疼痛，我还是坚持做下去，婆婆待我不薄，能减轻她的一丁点病痛，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　　 奋斗了几年，我们终于搬进了新家，有了取暖设施，冬天不用再挨冻了，就把公公、婆婆接来同住。相比室外零下七八度的严寒，二十多度的室内就像五六月般的温暖，婆婆的腿疼慢了许多。但她闲不住，看我们上班忙，要给我们做饭。我只好提前买好各类菜，她就不用出门了。但一大家人生活在一起难免出现不和谐的音符：公公、婆婆吃饭口味重，放调料时总犯“盐重错误”，有时我们想去外面饭店吃吃火锅、砂锅米线等解解馋，婆婆就不高兴了：“外面的饭能吃么？地沟油、添加剂、瘦肉精、打了药的蔬菜……吃了对人身体不好！”晚上坐在沙发上不是有拉不完的家常，就是看没完没了的电视连续剧，我想早点休息却不行，周末早上想睡个自然醒，他们偏偏天不亮就起床了，弄出不大不小的响动。婆婆耳朵背，小点声跟她说话她听不清，声音高点她就多心，说我给她发脾气……我嘴上不说，但是心底的抵触情绪一天天疯长，渐渐的我就尽可能地找各种理由避开与他们共处。人老了是不是都这样呢？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等年近月满，婆婆就着急要回家，她的心里想着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即将团聚，这时候也就忘记了腿疼。我们一再挽留，婆婆主意已定，只好送他们回家。　　 婆婆很疼爱小孩，但还没到溺爱的程度，她借用公公的话说：“富人惯骡马，穷汉惯娃娃。严是爱，松是害，惯坏了娃娃，就害了娃娃一辈子。”每次吃饭，她都叫孩子们先给长辈端饭拿筷子，然后自己再吃。尤其是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客人没有动筷子，小孩子就不得提前下爪子坏了规矩。　　 ……　　 不知不觉车就到了家门口。婆婆看到我们回来，高兴地合不拢嘴，蹒跚着那双早已变了形的括号似的腿迎出来。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酸楚。　　 婆婆已提前把我们的房间打扫得清清爽爽、一尘不染，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阳光味。快要上高中的女儿抱住婆婆的脖子亲个没完：“奶奶，你的腿还疼不？”婆婆的脸又笑成了菊花：“你们回来了就不太疼了。”说话间她卷起了两条裤腿，干瘦的腿膝盖上贴着膏药，外面缠着厚厚的护膝。虽已立秋，天气还很闷热潮湿，婆婆腿上的这些东西，让人看了浑身冒汗。我忙从包里拿出在网上买到的特效膏药，女儿快手抢了过去：“奶奶，你别太省着，要勤换用，用完我妈再给你买。”摸着奶奶干枯的双手，女儿又嗔怪道：“奶奶，你看你咋瘦成这样？要吃点肉，我知道你念佛，你没听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丈夫笑着说：“看咱这眼药瓶子，就是爱她奶奶！”一家人都忍不住笑了。　　 清晨，淡淡的曙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就听见厨房里“哧啦哧啦”熟悉的拉风箱声，婆婆已经在做早饭了，我赶紧起床，洗脸洗手去帮忙。　　 婆婆正坐在灶间往灶膛里添柴火蒸面皮，火炉开着小火正在烙着锅盔。我心想：真不嫌麻烦，吃个早饭有这么复杂么？锅边的蒸汽突突地往外冒，我掀开锅盖准备端出面皮锣锣，婆婆急忙喊：“小心烫着胳膊，我来端。”说着就扶着锅台努力站起来，提着面皮锣锣两边的耳子端出锅。看着辛劳不停的婆婆，我的心里一阵酸酸的感觉。　　 当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饭桌周围享用美味的时候，婆婆脸上绽开了花，欣慰地笑了……　　 ……　　 有人说，最好的爱是有温度的，不凉也不烫，那是一种舒服的暖意。婆婆总是用她那暖暖的心意，将无限的爱放大到我们身上。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婆婆是最辛苦、最操劳的人。她用勤劳与智慧，让我们感到四季如春、和煦温暖。婆婆对我的好，我都会一一铭记在心里，我愿意用自己小小的爱，也给予她不凉也不烫的温暖。祝愿我的婆婆，好人有好梦，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