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春天的芭蕾（散文）

　　　　 女孩坐在花园里，她每天都要坐上一段时间。小鸟在鸣叫，小溪在流淌，有白云，有阳光，还有许多花儿在开放。女孩就坐在花园一角，时而微笑，时而弯腰，但始终是一个人。　　 那时，我刚刚工作，在一个村子里租房子住。周围的人并不熟悉，每天上下班，看到谁就和谁打招呼：“嗨，你好，上班呀？”回复也是：“嗯，上班，你要上班去呀？”　　 有一天，我路过花园。看见女孩坐在里面，还没有打招呼呢，刚好有一个人牵着牛，从那里经过。牛背上驮着好似化肥、种子之类的东西，那人肩上还扛着一把铁锨。我随口说道：“老伯，下地去播种呀？”老伯回答说：“是呀，是呀，姑娘，没有去上班吗？”我说今天是周末，我们休息了，随便走走。　　 女孩听到了我们打招呼，她也说：“徐老伯，你早，去种地呀？和你说话的姐姐是谁呀？”那人听了，笑着说：“是呀！那个姐姐刚刚来庄上租房子住的。晶晶，你这么早就坐在这里？爸爸妈妈呢？”女孩说：“都下地了，今天要种玉米。”徐老伯还想说什么，一没留神，牛却挣开缰绳向田野奔跑而去，只好赶紧去追牛。　　 春天实在太忙了。我知道，人们都在抓紧时间忙着耕种。心里想象着田野，此刻一定是另一番景象吧！不如去田野看一看，坐在田野上读一读书，或是喊几嗓子都很好。　　 这样想着，与那个叫晶晶的女孩挥一挥手，就想往村外走。可是，女孩对我挥手并没有理会，反而，突然她站起来，就冲着我和老伯说话的方向喊了句：“你好，姐姐，你在休班吗？”其实，我已经走开她冲着我说话的方向。但是，我还是边走边笑着说：“是呀，我在休班，你在和我讲话吗？”我转向她，回答着。随后，我看到她慢慢地向我这儿走来，动作很迟缓，两只手在空里划拉几下，就听她说：“今天天气很好，花儿开得也挺好吗？”我就回答：“当然挺好的，难道你感觉不好吗？你叫晶晶，是哪两个字儿呢？”　　 女孩不好意思地说：“不呀，我感觉很好，我叫晶晶，晶晶亮的晶晶。”　　 “为什么晶晶亮，而不是亮晶晶？”我故意和她玩笑说。可是，她却很认真地说：“因为有了晶晶，才有亮，没有晶晶，哪里有亮呀？”　　 女孩顺着我的声音，继续向着花园篱墙边一步步移来。她的动作实在缓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缓慢。她这个年龄，应该是动作很灵活，也会很活泼好动的。我不知道，我每天路过时，她都坐在花园里，几次我都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有时候，因为太忙，连招呼也不打就过去了，因为我很怕打扰了她，好似她坐在那里，静静地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可是，她到底想些什么呢？　　 看到她走向我，我也就走向了她。当她隔着篱墙立定在我面前时，我看见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很漂亮，只是好似黯淡无光的感觉，她红红的小嘴儿，小巧的鼻翼，鼓鼓的腮帮，长长的睫毛……　　 突然，我好似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眼光停留在她的眼睛上。噢，她好似是一个盲童，因为她眼睛有一层白膜覆着，没有丝毫光彩。这真是让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一个盲童，便微笑着说：“我看不到你，但是，姐姐，我感觉出来了，你很漂亮呢！”说完，她就笑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着她，好半天我才说：“那么，晶晶每天，你坐在那里干嘛呢？”她说：“我在听花儿跳舞呀。它们跳得好欢快呀，我听出来了，花儿跳着春天的芭蕾。”　　 听花儿跳舞，跳着春天的芭蕾，居然能听出来。我并不疑惑，只是很惊讶，这也难怪看见她每天都很专注，那么聚精会神，原来是听花儿在跳舞。　　 晶晶听我半天没说话，就说：“姐姐，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去做？不要在意我，你去忙吧，我习惯了，可以继续听花跳舞的。”我本来想离开的脚步，却迈不动步子了。那时，我很想知道这个女孩的一些事情。比如，她的眼睛，她的一些遭遇，一些不幸。　　 可是，我还是忍住了，不想听她说那些。我只想听听女孩，她是怎么样听花儿跳舞的。于是，我慢慢蹲下来，摸着女孩小小的脸儿说：“你真漂亮，晶晶，你能说说花儿是怎么样跳舞的吗？”　　 女孩听到我说的这句话时，她一张几乎没有表情的脸儿，立时欢快起来，竟然笑了，她说：“好呀！姐姐，我怕浪费你时间，你有时间听吗？”　　 女孩说着，微笑着试着来牵我的手，我就很愉快地把手伸给了她，对她说：“说吧，我有足够的时间，只要你愿意说给我听，我一定做个最好的倾听者。”　　 女孩牵着我手，慢慢走着，她快乐的手有些发颤，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发颤，不停地说着：“太好了，这可太好了，终于有人听一听我，和我说说话儿了。”　　 此刻，有蜜蜂飞来飞去，有小鸟在树上叫着，还有青蛙从远处池塘里传过来，再就是村子里的鸡鸣声，犬吠声，还有孩子们在村口做游戏的欢笑声。我问道：“晶晶，你为什么不去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呢？你一个人坐在花园里，是不是太闷了呀？”　　 晶晶脸上立刻有些难过，开口说说：“我和他们玩不到一起去的，我怕拖累了他们，所以就自己坐在花园里听花跳舞，不敢去打扰他们。”　　 我听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感觉同样是孩子，玩耍本来就是天性，可是，晶晶或许，就是因为眼睛的原因，而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了。　　 我跑出花园，向着那一群孩子喊着：“孩子们，来呀，都来这里玩呀……”　　 孩子们听到我的喊声，一个个跑了过来，我告诉他们，我们一起听一听花儿跳的春天芭蕾，好不好？　　 孩子们望一望晶晶，再看看我，他们将信将疑地随着我，一起走进了晶晶的花园里。我怕晶晶伤心，就再次引开话题，说：“晶晶，你讲讲你听花儿跳舞吧。”　　 晶晶高兴极了，她又碰又跳，试着去摸一摸孩子们。我示意孩子们伸出手来，去握一握晶晶，牵起晶晶的手来，围成圈，听晶晶说一说她听到的花儿跳舞。　　 孩子们围着圈，慢慢跳着舞，边听着晶晶开心地说：“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有最红的花儿，她叫太阳花。她走到花园当中，说她要先跳一支舞，她就跳起来，跳着最美的舞步。它呀，是太阳花，火红火红，从脚到头顶，全身都是火红，跳得最火了。”　　 哦，我和孩子们听了，都很是惊讶，都夸晶晶好有想象力。我说：“那么，接下里呢？谁第二个出场？”晶晶说：“波斯菊呀，它最坚强了，到处都是，村子哪里都有它呢，一片片的，五颜六色的，再就是蜀葵了；它是一串红，生命力也最强大，村子里缺不了它；再就是步步高、大丽花、太阳花、还有那些桃花、杏花、李花……”　　 哇，想不到，晶晶知道那么多花儿，而且她描述的都很形象，我们听得入了迷，竟然忘记她还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孩子。她自己，也忘记了看不见，竟然松开孩子牵她手，独自一人学着花儿在跳舞。尽管，她被自己绊倒了，但会立刻爬起来，继续讲着继续跳着舞……孩子们也一起跳着舞，欢快得好似一只只鸟儿。　　 我发现晶晶的笑声最响亮，而且非常纯净，那笑声绝对是由心而发的，没有丝毫的阴霾与污染的，丝毫悲伤都没有，一丝也没有抱怨与不足。每一个孩子都笑得很美，笑得很幸福，很快乐。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孩子们会经常来陪着晶晶一起玩耍，跳舞。他们虽然看得到，但他们却看不到晶晶世界里的美。他们喜欢听晶晶讲着她黑暗世界的美丽，勇敢，坚定，快乐，神奇。晶晶也喜欢孩子们把现实的美说给她——一个五彩斑斓，充满新奇的世界。相同的是，他们的心儿是一样的，都有着阳光灿烂，都充满着明媚，无限光明。　　 那天阳光很灿烂，晶晶笑得也很灿烂，我们忘记了我们是谁，晶晶也忘记了她自己。我们听着花儿跳舞，很开心，我们都似花儿一样，在花园里，跳着舞。　　 又是一个早晨，晶晶和孩子们在花园里跳舞、唱歌、玩耍着，花儿开得正芬芳，鸟儿唱得也正动听。徐老伯牵着牛路过，看到眼前的一切，他高兴地微微含笑，身后的老牛也伸着脖子：哞哞——孩子们听到，都喊着：徐爷爷，早呀！晶晶也快乐地叫着：“爷爷，您也来一起跳一支舞吧！”　　 徐老伯高兴地说：“好吧，等我忙完了地里活儿，我也来和你们跳一曲。”　　 孩子们都笑了，这笑声传来很远很远……　　 我远远地看着，不由的一句：哦，这是春天最美的芭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