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秋之恋征文】秋风落叶（散文）

　　今年秋天料定要在北方度过，对于长期生活在南方的我，这是一种奇特的体验，我将其当作一堂课来学习。　　 北国的秋天是色彩的舞台，香山红叶把上山的公路都堵成了停车场。燕郊外，我居住的大院里植满银杏树，霜降节气刚过，就在我昂首注视中，银杏树将大院涂装成一座柠檬色的花园。那满树的黄色浓得让人担心，以至于从树下经过时不经意间脚步会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落头顶那一树的黄罗盖。　　 尽管如此，一夜秋风后的清晨，所有的银杏树还是全秃了，抖落一地金黄。　　 我信手拾回数片银杏叶，夹在书中。倦读时细加端详，居然生起羡慕之情，羡慕小杏叶选择这种色泽为自己短暂生命历程画上句点。　　 其实每一种生命都循着自身周期，或长命百年，或须臾却逝，所谓不可与夏虫言冰，再自然不过。人类却生来多情，对生与死持偏颇之态。相较于生的欢欣，逝则总带给人以凄凉与恐惧。　　 其实不同族群对待死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我们的东邻日本，每年春天，樱花都在最灿烂的时刻凋零，如雪如雨化作一地落英。这一自然界美景诱发不少日本人崇拜樱花，他们将樱花的绽放与凋落过程植入生死观中。所以日本人中有相当部分视自绝为生命未枯之时的嘎然而止，免去了萎蔫的凄然，是一件不必过分感伤的事。　　 在我国西域，藏传佛教信众笃信转世与轮回。在他们看来死是另一生的萌芽和发端，如同树叶的春萌、夏茂与秋枯。　　 转世观确立后死就没那么可怕了，如同调换工作单位一样，完成这边的交接去另一岗位履新。无怪乎！在外人看来难以理喻的天葬，那里却兴。在他们意识里死已完成了灵魂的逃逸，残留的躯壳便可任由天葬师肢解，陈尸于高台之上去等待苍鹰的叼啄，籍此升天化为乌有。　　 遥远的北方有一个群体很小的民族，叫鄂伦春族。他们面对死亡就显得从容与淡定，很值得我们学习。在那里，要是村里有人去世了，全村的人都会聚集到死者的家里去。不是哭丧着脸，更不是陪着逝者的家人丢大鼻涕。大伙儿围坐在院子里，由村里的老者们轮流追忆逝者的生平，称颂逝者是如何与村里人友好相处，又曾经如何冒着风雪救过村里多少只羔羊，等等。虽然不是欢聚，也不是哀悼，气氛庄重而和缓，在座的人听着听着脸上时不时还有浅笑荡漾。最后老人们都会带上一句安慰家人的话：“人虽然走了，这不还有我们在着呢！有风、有雨、有雪、有雹全村人都会跟你们站在一起的。”　　 人家就是用这种方式，让死的悲哀消除到最低限度。他们这种做法除了告慰死者外，更重要的还是给生者上一堂主题为“行善须即生，赢得身后评。”的劝喻课。　　 多年前，村里的老村长是一位粗通文字的农夫，一辈子勤勉。到老了卧病在床，背上长满褥疮，日夜痛苦低吟，与之朝夕相伴的只有病榻旁那台收音机。村长撑到七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感慨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残体总算撑过了古稀之年，该知足了。”可是就在当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一条消息，当年我国男性的平均年龄已达到七十二周岁，听罢老者转喜为悲，叹道：“我这一辈子从没有掉过队，没拖过大伙儿的后腿，看来寿命方面可能要扯国家的后腿了！”说着说着老泪如注，没过几天就带着遗憾归了西。　　 老村长对生的留恋固然可敬，却无法释怀于荣枯之变，倍觉可笑。　　 数年前，单位里从外地引进一位工程师，五十开外，一家子来的，老俩口恩爱情深。一天，妻子在医疗手术过程中发生意外，进了手术室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守在手术室外的工程师闻讯后当场昏厥过去，经一番急救总算甦醒过来。醒来后，这位老兄又几度试图冲向窗台，寻坠楼与亡妻同归，所幸在场的众亲友合力抱住，才勉强挽留。这还没完，此后数日里这位老兄又多次做出痛不欲生的举动，闹得亲友们只得排班昼夜值守。费了不少心力，总算将这位老兄从轻生的泥潭中拽了回来。　　 正当亲友们感慨工程师情深义重之时，令人意外的是，不出数月这位先生就续了弦，续配一位更年轻的妇人，幸福地绽开二度之梅。　　 对此，亲友中有替他高兴的，有给予理解的，也有人背后说了一些酸溜溜的话。观点之所以如此分化，体现了对生与死的不同态度。　　 我的老丈是在花甲之年去世的。此前数年，被查出脑垂体中长有肿瘤。垂体支配全身的分泌，施行了开颅摘除手术后内分泌紊乱，需要服用各种激素以维持正常的生命，结果诱发冠心病等并发症。靠着药物老人依然正常地生活着，家人也以为平复如常，任由他适度劳作。一天家中米缸见底，他下楼购米，一袋五十来斤重的大米一口气扛上三楼，就在放下米袋的同时也瘫坐在一侧，从此再没有醒来。整理老人遗物时发现上衣口袋里有一方字条，上面写道：好心的人，我姓谁名谁，是有病的人，请电话通知我的家属，号码……　　 显然，老丈对死是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回想得病后的数年时光里不见他沮丧，甚至时不时有欢笑，他用泰然处之的心态维持了家庭欢乐气氛。如今回想起老人，宛如这满院的落叶，飘然着地，由衷敬佩。　　 当今社会，医药卫生事业被改造成逐利的行业，多数医生和药师早已扯下“医者仁术”的信条，不再悬壶济世，摇身一变，成了人生黄昏路段的劫客。老人被动员服用大剂量的药物，生活质量无从谈起，高额的医药支出还产生巨大的经济负担，许多家庭因此返贫。　　 孔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面对久病老人与死神缠斗的悲凉，有人倡议安乐死立法。在西方国家此种声音尤为强烈，至今也只有极少数的国家施行。安乐死，对于那些回天无望者无疑是一条可取之道。如同那一树秋叶，无法长青，何不化作春泥？　　 近三四十年来，政府在优生优育、人口总量控制、国民健康状况和平均寿命提高等方面成效卓著，而在老人养老送终方面着力明显不足。时下，第一代独生子女已开始尽孝，他们此责将成倍于父辈，显然，单凭个体的力量是无力承担的，政府应重视养老送终这个严肃的社会课题，建立全社会的临终关怀机制，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死亡观，让每一位辛劳了一生的人有一个安详的离逝。　　 秋风中的落叶引发我作上述思考，就在这一过程中，园丁们也完成了落叶的清扫，一地的黄叶被捲进袋子运往远方。　　 “树凋窗有日，水满池无声。”满院的树除却了叶，让初冬的暖阳照彻整座院落，思绪也被照得格外敞亮，留在书的中那数片银杏叶将成为书签，标明阅读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