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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韵】白桦林里的木刻楞(散文)

时间:2021-09-20 06:39
  一   但凡性子急的人都有一手好活儿,这样的人脾气也躁,说话办事一溜风。有这样性格的人,缺点也是很明显的。毛毛躁躁,所干的活儿相对也要粗一些。这不,我两天没来,山坡上就神奇地搭建起一座工棚来。这速度就如同一场透雨之后,林地里倏忽间拱出的大蘑菇。只怕是这蘑菇不是味道鲜美的好蘑菇,而是尝一口就能要命的毒蘑菇。尽管此时已是深秋,林地里已经鲜见蘑菇了。   盖工棚的人三十多岁,正值血气方刚,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山东来的,都叫他“刘山东”。这两天在他的带领下,四五个人都忙活开了,稀里忽隆就支起来一个工棚,感觉比吹气球还容易呢?我想没那么简单,不管工棚大小都得按照程序走下来,没有四五天是不可能完成的。   他把工棚盖在阴坡上,搭建在几棵大红松树的中间。他是山东人,大概没见过这么大的树,真的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吗?工棚这样的选址就是个错误,怎么就选址在阴坡了呢?这几棵大红松郁郁苍苍,冲天而起,在二十多米的地方就把阳光给截留了。阳光在那里聚焦,深绿的松针都显得浅淡了许多,红色的树皮所透出红润,愈发衬托出苍劲之美。   此时,这几棵红松树,怎么看都像挓挲开翅膀的“老母鸡”,那工棚就是躲在身下的小“鸡雏”。我抬头看看这鸡雏,却被一眼望穿。这工棚怎么就这么透明,让我直接就看到了山坡上树干的模样。呀!原来是单层的木刻楞。一条条大缝隙,恨不能都钻过去一个人。这哪里是什么工棚,分明是猪圈吗!这样的工棚,两天鼓起来一个,不稀奇!我觉得这工棚好像吹起来的大气球,吹得有些大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掉。   刘山东领着几个人在忙活着。他正在从溪水间,把一块块石头抠出来,又一块块地扛到肩上,运回工棚里。他们准备搭炕搭锅台呢,一块块石头又湿又滑,他不惜体力地一次次往返,主动把最累最脏的活儿揽到自己身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汗水淌成溜儿,把头发都打成一绺绺的。   他来我们这里不久,就能承包到林班,都是因为朝里有人好办事的结果。我是林场职工,多少年了,就是因为朝里无人,才连林班都弄不到,才这样给别的老板打工。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不能因此影响到活着的心态。我和刘山东不熟悉,刚认识不到一星期。咱是个实在人,眼里不能看见扎眼的东西就忍了。既然看见了,一定会吱声。   他的炕有方向性错误,肯定会不好烧。搭工棚里的土炕有一条铁律是不容改变的,那就是一定要顺应沟系的走向而去。一条山谷有很多的变数在里面,山谷内外的风会在进入山谷前产生逆差,任山谷外是什么风向,都会顺着山谷而上。所以,山谷里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吹顺山风,而我们的工棚里,所搭的炕就要顺应这个风向而来,因此,我们就叫它“顺山炕”。   刘山东所选择的工棚地址很特殊,是在山坡的一个小“平台”上。这样的小平台在山里很常见,我们通常都叫它“王八炕”。这样的平台都很有特点,是山里拉爬犁的人都不愿意触碰的地方。平时看见这样的地方,他们都会选择主动避让。原因是当爬犁在坡上走得很顺畅时,突然遇到这样的地方,一下子把原有的力量卸掉。爬犁与平台所形成的角度过大,爬犁会被卡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就把工棚建在王八炕上。他的工棚就是有千般错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工棚里的土炕。这是工棚的命门,一旦出现差错,就将是致命的!      二   我作为老山场的人,见到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直言相劝呢?虽然心里有些小纠结,比之人命关天,这点小纠结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我自己觉得这句话不说出来,后半生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只是刘山东听了我说的话,嘿嘿一笑,转身又去忙活了。我怅然若失,感觉自己有些尴尬。扪心自问,我错了吗?我的举动不被人家采纳,是一种羞辱。他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认为我的话无关紧要,简直就是在放屁!一个犟人会把他的犟融入血液之中,灵魂之中,就如同一头梗着脖子拉车的牛,是不容易被扳回头的。   我慢慢冷静下来,倒是觉得自己的举动不被接受,也属正常。凭什么就这样空口白牙去教化别人?你算是干什么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   有对比才能看出差距,我的工棚开始搭建,有很大程度是在起示范作用。我的工棚的选址是经过再三衡量后,才作出决定的。在离他的工棚几十米远,有一片上百棵大小不一的白桦树组成的白桦林。树体之所以不那么的统一,是因为这片白桦林曾经被砍伐过。小一些的树是在曾经的伐墩上成长起来的,还不能与大树比肩,也因此参差不齐。尽管这样,这片白桦林的秀颀是不可掩盖的。我的工棚并没有搭建在树林里,我的设想是每天都要穿过去,来到休憩之所,每天又从休憩之所出来,穿过树林。这么做会产生什么心境呢?此时的白桦林已然是光华璀璨,每一棵树都如同一盏灯。每天都感应着雪亮的光华,是难得的精神洗礼,我想我的身心会如白云一样轻飘。   这里窝风向阳,太阳每天一出来,都会先到这里报道。无论是聚光还是聚热,这里都得天独厚,有了这样的先天条件,工棚的一半儿就算搭建成功了。我们的工棚都在建设中,并且遥相呼应着。刘山东不时会走过来看我们的进程,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想法的,眼里所透出的神态说明了一切。   与他的单刻楞不同的是,我的工棚是双刻楞。一根垫墩上,要砍出两个挱壳来,并排放上两根木头,中间的大空隙就用圈定的山坡土充填,即省力又省时,不必去外面取土。他单起的工棚需要四面刻楞,无依无靠。而我的工棚背靠山坡,把工棚的一部分卧进山坡之中,不论是保暖性还是稳定性都无可挑剔。   刘山东在慢慢地改变着自己的想法。真理不是靠犟出来的,而是靠实践得来的。一个小小的工棚,里面所包含的学问是非常丰富的,可以说是一辈辈山场人经验的浓缩。东北森林的气候与环境的特殊性,让工棚的构造有着针对性的布局。低矮的门以及冲天的窗,都是针对东北的严寒设计出来的。   我的工棚里只有五个人居住,却故意盖的大一些。大家有些不解,我却没有把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说出来,只是推说大一点儿亮堂,就把大家伙搪塞过去了。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说明白的,水到渠成是因人生的厚度所致。自然而然是人生最好的形态,做到心中有数,是在说明生活都在心里装着呢。   在不疾不徐间,我的工棚搭建了起来。这时,刘山东的工棚也出现了状况。工棚里的炕不好烧,总在往外冒烟。特别是在起风的时候,炕洞里的烟都会尽数倒出来,让整个工棚都弥漫在烟雾之中。刘山东被炝得不行,两眼通红,小脸被熏得区黑。因为自己的任性,被更任性的烟雾教训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就怕以后还有意想不到的意外,会出来教训他,也是不可控的。只是目前这烟雾,就已经让他一筹莫展了。   这头犟牛终于肯低下头,他来求教我了。这道难关必须闯过去,不然这个冬天将无法度过。他在感觉到无法逾越的时候,没有选择一犟到底,这不散的烟雾是让他回头的南墙,他屈服了。   这个炕他们已经扒过几次了,就是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我来了,直接就把着火点的方向改变了。改变了着火点,就是把之前他们的努力都给否认了。门也要改,不然就很别扭。刘山东这时非常的听话,一改之前的犟脾气,任我呼来喝去,也听之任之了。没想到,只是被烟雾熏炝到,就改变了这么多。我想他是不是真的对山场有了彻悟,对东北森林有了彻悟呢?   傍晚的时候,工棚的烟囱终于冒出了白白的烟雾,一个工棚所应该有的正常秩序才刚刚开始。      三   我们的工棚都完工了。我的工棚被大家称为典范,得到了众多的认可。在这个世界里,正确与错误是对立关系,自从有这种关系存在,它们一直就在一起,从来没有被拆散过。刘山东的工棚被当作反面教材,被放在一起作比较。这个冬天里,林场方面有许多工棚要搭建,需要普及搭建工棚的经验,这两座工棚具有典型的意义,被加以推广。   我的工棚建在白桦林的边缘,没有动一棵白桦树。这些白桦树已经遭受过一次浩劫,我不想让它再次遭到破坏。我的木刻楞都是山坡上的各种小乔木,小灌木拼凑而来的,因为搭建的仔细,依旧非常坚固。   阳光在白桦林中穿梭着,所编织出来的光环,汇聚成耀眼的光华,都投射到工棚之上。相反,刘山东的工棚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着,被黑暗笼罩着。黑夜与白昼没有明显的区分,人心也在黑暗中沉沦着。这样的工棚已经到了这个时期,扒倒是不可能的,怎样去维护,让人安全地度过这一冬,是关键。   处理木楞间的缝隙,刘山东是用泥巴掺上草,塞进缝隙之中的。他怕不牢固,就用小木杆夹了起来。在山上取黄土困难,只能用黑土代替。这黑土是非常轻浮的,用水攉好会觉得很好用,粘和力稍差,却很贴合。只是在干燥的时候,黑土又恢复了散落的本质,都轻飘飘地掉落下来。用它去堵缝隙,是经不住北风的侵袭的。强硬的北风就如同一根棍子,把每一条缝隙都捅开。堵这些缝隙是每天都要做的,也是让他最头痛的事情。无处取土,那天他突发奇想,干脆把新鲜的牛粪塞进缝隙之中,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眼瞅着就到了小鬼龇牙的数九寒天了,我来到他的工棚瞅瞅。工棚里的人都穿着大棉袄,戴着大棉帽,围着火炉子取暖呢。他们已经很艰难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几天。我这时候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大家都收拾一下,去我们的工棚吧!   刘山东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更没想到的是,当我看见他的工棚这样,便预先把工棚的面积扩大了。那一天任性的后果,已经被预测到。他一下子紧握住我的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们工棚的人不多,我的工棚人也不多,凑在一起热闹。当初为什么盖这么大的工棚面积,谜底在这个时刻被揭晓。这时候,大家都没有语言了,此时也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山场的工棚就是集一时之暖,去温暖每一个走进工棚的人。在这片寒冷的山野里,能够温暖人心的地方,非工棚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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