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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相约春天”征文】回娘家(散文)

时间:2020-12-01 00:36
火币网      早春二月,天色像戾妇的脸,阴沉寒冷,弟弟打来电话,说:“三叔过世了!”我听后,久久无语……   家里上辈人都没有长寿的福分,父亲走时69岁,母亲64岁,二叔48岁,三叔查出尿毒症仅三个月,就走了,才58岁。他们平日皆身体强壮,却出乎意料地早亡了。这几年回娘家,很多趟与丧事有关,还没有起身,腿就灌了铅样沉重……   昔日陡而长的门洞子,现在几步就跨过了。原来四家共同居住的大院子,如今只剩下三叔一家,尽管本家人也不少,但每个旮旯处都显着空旷。报丧,吊唁,入殓,三日后出纸,五日后发丧、打墓、买纸活,准备丧事三顿宴席……农村的丧事程序繁琐,一切都在族里父兄们的安排下有序进行。三叔的双胞胎儿子大斌表情木然地进进出出,小斌穿了宽大的孝褂子,瘦弱的身板像个白纸灯笼飘来飘去的。   几位姑姑和我们几个姐妹们负责守灵。来客吊唁了,陪哭燃纸上香。没事时,就坐着说说话。   “你们四个小时候,你三叔给你们起外号‘四人帮’。时间过得好快啊,现在都是四十几的人了!”大姑喟叹着。大姑一句话,将我的思绪带回了从前……   三叔生性懒惰,犁地时从不扬鞭赶牛,牛累了站在地中央歇着,他就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抽烟休息。他的双胞胎儿子大斌小斌属牛,二叔家的二强属虎,我属兔。那时,文革刚结束,大院里“楼梯台阶”一样的四个孩子,被他顺应潮流戏称为“四人帮”,这个外号很快就在村子里叫开了。   那时,从一睁眼到天黑睡觉,四个娃娃时刻都厮磨在一起。三婶家肥硕的芦花鸡随意下蛋,我们四个娃追得它咯咯叫着满院乱跑,其它的鸡闻风而动,四下逃窜,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的。鸡逮到怀里后,大斌总会将他的食指小心翼翼地伸进鸡屁股眼里。据他说,摸着软乎乎的是没蛋,硬硬的是有蛋了,就放进鸡窝里。有一次,他满脸凝重地摸了一阵,结果手指头上沾了鸡屎,惹得我们咯咯大笑,他极为恼怒,追着给我们身上涂抹鸡屎;记得有一次我和二强一起趴在地上摆弄他的链子枪,偷来家里整盒火柴,用火柴头做枪药,只听“啪”一声,火花四溅。小斌拿了弹弓,拽长了皮筋,瞄准崖畔上的麻雀,结果没有打中麻雀,却把土疙瘩打进了刚过门的四婶饭碗里;有一次过事时,我们几个偷偷蹲守在墙角,数着老汉新发能吃多少碗饸饹,一碗又一碗,一共吃了十一碗,然后我们就四处撒欢大声宣扬,气得他撵着嚷着:撕烂你们这四张爱说闲话的嘴……   童年是那么的短暂,四人一起疯一起乐,关系异常亲密。上学后,却渐渐地发生了变化。大斌读了10年小学,勉强毕业;小斌成了村小学的“老革命”,最终以小学二年级文凭毕业;二强初中毕业后,接二叔的班端了铁饭碗;我师范毕业,在小学教书。后来,我们三个先后成了家,唯独小斌四十好几了,至今还是光棍一条。   大斌哥老实吃苦,三叔东挪西借给他娶了媳妇。哥是个好人,就是遇事有些“回”,脑子少了根筋,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的。先是买了辆农用三轮车,冬季去地里拉玉米秆。天冷,车发动不着,弟兄俩就在油箱下点火烧,结果可想而知,一辆新车烧得只剩下一副乌黑的铁框架,所幸俩人无碍。后来去砖厂搬砖坯挣了点钱,买了辆摩托车。前年骑着到县城办事,没有驾照,被交警大队抓了去关了半个月。去年骑车又摔了一跤,左肩膀骨折。几年前四岁的儿子出车祸当场夭折,好不容易再要了一个女孩,前几天又查出是先天性青光眼……   如今,三叔一撒手走了,扔下一辈子爱叨叨的三婶,打光棍的弟弟,没有出嫁的妹妹,自己两个年幼的孩子。看着这一家,人人都觉得头大。大斌哥烂着眼角,这丧事,钱肯定是他出大头。堂哥们有事就征求他意见,他无精打采说道:“你们看着办吧!”吃饭时,他就蹲在地上,掰几口馍塞进嘴,草草了事。   看着他,我心疼地说:“哥哥,你是这一家的顶梁柱啊!日子长着呢,你好歹喝点米汤、吃口菜!”   吃饭前,我去厨房给三叔灵堂前端献饭。蒸馍的人很多,雾气蒙蒙的,看不清人的脸。“这不是黑丫丫吗?”听声是芬利嫂子。“嫂子,辛苦了!”我赶紧打招呼,那水桶腰证实了我的猜测。“你是教书先生,一月快一万块的工资,肯定是觉得做活累吧?”“没有那么多的,一月不到四千元呢!”“呀,你就挣那点钱,哄谁呢?你不要害怕啊,我不会向你借钱的,我家女子在超市打工一月都3800哩……”她叽里呱啦说着,我端了馍和菜,红着脸赶忙逃出了厨房。   第四天下午,奠仪开始了。黄铜唢呐吹得哇哇响,招魂扫墓迎转,一趟又一趟。许多老亲戚也来了,一阵阵地嚎哭着,我的眼睛灼烧一样疼。闭了眼坐在草团上稍事休息,院子里一阵嘈杂的问候声,接着灵堂进来三个人,进门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大——”哀嚎声声。我这才看清,是二强哥来了。他如今在外地工作,明天发丧,今个携了妻儿回来了。   “蛋蛋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我孙子哦!”二婶叫嚷着进来了,似乎这世界上只有她有孙子。此刻,哭声立刻停了,一阵寒暄声。事前许多族人都抱怨,叔叔死了,亲侄也不闪个面,太过分了。“当着多大的官啊!”有人愤愤不平。“人家现在既挣工资,还做防水材料,有第二职业。走几天,会耽误挣钱呢!”知道内情的人说。   此刻,二强哥掏出芙蓉王烟,逐人发散着,又问大斌还需要多少钱,他带了几千。众人边问着工作忙不忙,边夸着二强的胖墩儿。清冷的灵堂里,这会竟然有些热闹的气氛。   第五天早晨八点,准时起灵。孝子穿白衣戴白纱布孝帽,大堆的纸活,白花花一片。三叔走了,永远离开了他生活了几十年的院子。从72年住进来后,人家打新窑、盖平房,相继搬走了,只有他在这里走完了一生……   中午要去上坟,去的人不多,新坟冢上的花圈随风呼啦啦响着。祭奠结束了,只有小斌哥仍趴在坟前哭得拉不起来:“爸爸啊,你走了,我咋办呀!爸爸呀,我活得跟人不一样啊!”在场的人唏嘘不已。   丧事结束后,家人坐车走了,我独自一人步行回家。从娘家到县城,那曾经是令我无比期盼的一条路啊,去县城赶集卖鸡蛋,逛街道买衣服,婚后回娘家看双亲,往事历历在目。而今,路平坦了宽阔了,可是我一步一步走得好累好累啊!   娘家啊,我回去的次数将会越来越少了。我想伸手留住它,它却离我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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