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把世界联系起来（散文）

　　　　 有一天在网上，突然得知庞德的《地铁车站》竟然有18种译文，于是便下载了三首：　　 庞德(EzraPound)原文：　　 InaStationoftheMetro　　 Theapparitionofthesefacesinthecrowd;　　 Petalsonawet,blackbough.　　 地铁车站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杜运燮）　　 人群里这些脸忽然闪现；　　 花丛在一条湿黑的树枝。（流沙河）　　 人群中，这些面孔的鬼影；　　 潮湿的黑树枝上的花瓣。（余光中）　　 我不知道同是英语，同是那么几个单词，何以翻译得极有差距。于是便携了原诗向一位懂英语的人请教。没想到这位先生极其高深莫测的一句话，噎得我很怃然。他说：“详作解释，你也很难明白。简言之，这就叫语言的灵动之美。”　　 有时深夜独醒，一个人淹在漫无边际而又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偶尔会想到语言，觉得这世界很奇异。据现在不太可靠的考古资料说，人类是同出于一个始祖的，并有所谓最古远的非洲“夏娃”的骨骼化石照片作证。既然如此，那么，儿孙们为什么没有承袭她的语言，而是另起炉灶，各执一语呢？搞得这个世界沟通起来如此艰难。不可想象，那时，兄弟们或许闹起了深不可涉的矛盾，以致于干脆重创语言，新建体系，弄到无法交流了事。于是到后来，因为财富之争或面子之争，语言上无法相颉颃，分高低，就动起手来，先是拳脚，后动干戈，再造枪炮。战争既久，虽分出主子和奴隶，但仍觉得问题尚没有解决，还得沟通，因此便诞生了翻译。这样荒诞地想去，便觉得能将外族语言讲得格外流利的，是多么聪明绝顶的人物；而在说洋话时，能够摊手、耸肩、摇头，指手画脚到极像洋人，那就是“聪明绝天”了。这样的人，不管好话赖话，能把世界各地的意思来来往往地传递，那本身整个一个龙王爷上天——厉害（离海）；如果还能够执彼外语，教导天下芸芸众生，则更是“大埯子（固始方言，“本领大、门路多”之意）”。本人轻易不生崇敬之心，但一见懂外语的人，不管是英语，还是阿拉伯语，都不能不恭肃到两股战战、手脚疲软的地步。因为他们不仅能用“A、B、C、D……”26个字母铺排出伦敦或纽约的语言，而且不乏能人中的能人，翻译之余，竟然能够用“1、2、3、4、5、6、7”这么少的阿拉伯数字颠来倒去，排列组合，谱成《九华山茶谣》这类美妙得让茶儿吐露碧心、让采茶女荡漾春心的旋律来，不能不让人自惭形秽到卑躬屈膝。　　 从影视作品中看抗战时期的翻译，仿佛多是日本鬼子的傀儡。其实，翻译工作者多为正直而又不乏生活情趣之辈。有一天，一位学生家长设宴谢师——此处并非教唆，如有家长为此，本人概不负责——有一位了解学生的英语翻译在座。当代教育有一大优点，班主任在家长面前谈学生，总是扬善掩过，一来顾恤家长，避免闻过之后，气坏身体；二来顾恤学生，害怕归家之后，受到打击。班主任正如此美好地表扬学生，没想到英语翻译则如金鲤吐泡，顺顺溜溜冒出一句英语：“Cleverasheis，hedoesn\'tstudywell。”那家长一愣神，莫名其妙，那班主任也一愣神，是揭穿谎言的惶惑。那家长望向班主任，问：“他说什么？”班主任心中窃喜，如释重负而又恍然大悟地道：“噢，他说你的孩子‘因为好好学习，所以他很聪明’。”但我从他的神色中读明白了，班主任正好将翻译的意思翻译得调了个儿。正值酒酣耳热之际，突然灯光全灭，瞬间一切全被黑暗掩埋。没有想到，英语翻译顺嘴用一句充满哲理的话点亮黑暗:“Bettertolightonecandletocursethedarkness（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一支明烛）。”翻译之后，真觉得这话像烛光一样，煞是亮丽！　　 “文革”后期，仿佛是北京一位叫黄某的学生可能是无意识的编了几句诗：“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外国语，照样干革命。”这话真是错了，仅就革命而言，只有学好外语，才能更好地革掉帝国主义的命，革除日本军国主义的命。　　 前两年，翻译中间流行着一首打油诗，诗云：“大埯子，埯子大，走遍天下咱不怕。左边挽着布莱尔，右边再把布什拉。中山陵上逛一趟，世界和平笑哈哈，笑哈哈！”　　 深懂外语的翻译们，既要大埯子，又不能丢了祖宗传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