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矿山还爱不爱我

　　矿山的夜色多美。　　 山脚下，低矮工棚，从窗户折射出来的一缕灯火多美。　　 上零点班的女工多美。　　 在午夜，当我坐上了客车，准备回家。这些美，一下子挤进了我的眼帘。这些美，绝不是今夜才有的，为什么却迟迟不让自己发现呢？　　 还好！发现了美，什么时候也不晚。　　 夜空闪烁的星星多美，我却在寻找一个比星星更美的，更亮的名字。　　 对了，李秋河，就在我刚才站着的采场，973层面，鲜血化作了一面旗帜，还在猎猎地飘，飒飒地扬。　　 记忆是一座粮仓。我能拾起的，也许，仅仅是沧海一粟。　　 那是一九七五年一月二十二日。下午，四时许，乌云密布，天空是一个倒扣的锅，采场是一艘即将倾翻的船。在一声意想不到的轰鸣里，李秋河，一个老工人出身的革委会副主任，鞠躬尽瘁了。　　 风在哽咽，风一直在哽咽……　　 我坐在一张靠窗的座椅里，窗外的灯火明明灭灭，摇摇晃晃。徐徐山风吹来，在徐徐的山风里，我捕捉到了一些滚烫的文字。迫不及待，我忙掏出一只记录笔，拿出一本记事簿，放在膝盖，有神灵指使一般，写了下来：　　 　　 午夜　　 ——缅怀开发矿业的先锋战士李秋和　　 　　 流淌的节奏里，看到了光　　 看到了火蝴蝶，看到了你的眉清目秀　　 一转身，回望采场　　 有思念裹着矿石　　 　　 满天的星星踩了一地的脚印　　 　　 它们帮着我寻找你的踪迹　　 在矿石的沉默里　　 你安然的入睡，你看不到我哭红的眼睛了　　 我想了些什么，也似乎没有好好的告诉你了　　 　　 是呀，你的肉身终将腐烂。你的骨头会藏在　　 哪一块矿石　　 你拥抱着风尘中的旧爱　　 从此，迷乱的春天，我走向泪水的核心　　 　　 我走向了你。没有半丝的遗憾　　 在你倒下去的地方，竖起　　 一面鲜艳如血的旗　　 竖起你的悲痛，挽回信仰的力量　　 　　 穿透冰雪。穿透历史的履痕　　 我怎么可以哭呢？我怎么可以擦去带血的泪水　　 怀念，这一个我生命里的陈词　　 还有着最初的温暖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夜晚，我不承载太多的　　 痛苦，悲伤，以及马车运过来的幸福　　 我只能祈祷，虔诚的，义愤填膺的　　 为了你，我只能如此　　 告慰心灵的不安　　 　　 风还是从笔架山吹了过来。你冷吗？　　 这一个十二月的冬天　　 冰霜在树梢挂了几个霭雾朦胧的早晨　　 现在是午夜，我站在一个风口上　　 转身，读你坚毅的脸庞　　 　　 其实，我怎么读得懂你。读懂了你　　 就读懂了一册浩瀚的矿志　　 繁星一般的文字里，还有着你的鼻息　　 有着你的，从未消逝的青春　　 我也不知哪来的激情，这一些句子，仿佛是一气呵成。要知道，沙溪到凡洞的公路，颠簸得要命，我也不知是怎么克服的。当我把它写完，客车也进了车队，站起来时，腿才感到有些酸痛，几乎无法站起。　　 那天下午，一枚炮弹迟迟没有引爆，成了名副其实的哑炮。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多漫长的十分钟，导火索早已燃尽，闻不到一点硝烟味了，有人提议上去排查，李秋河沉思了片刻，坚定地对爆破工和值班长说：“你们先躲避一下，我自己去。”他一边说，一边上前。然而，当他一靠近，爆了……　　 征服了山的人，将死于山上。　　 岁月也有刀斧神功，它给我劈开了一条暗道，直通一九七二年底，上级给矿山拨来了两台东风200型潜钻孔机。可是，用起来常出故障，穿爆成了卡脖子的问题。老工人出身的李秋河，主动提出了对潜孔钻进行技术攻关的建议，并带领“三结合”攻关小组，对潜孔钻进行了技术改造，使潜孔钻台班进程达百米以上，解决了穿爆一大难题。　　 就是这样一个敢于啃硬骨头的，甘愿奉献的矿工，在一九七五年，定格了矿工光辉形象，成了矿山永久的痛。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风和月。在一九七五年的三月二日，矿党的核心小组和矿革委会，根据一九七四年度先代会主席团的提议，和大会代表意见，以及李秋河生前的表现，授予他“模范共产党员，开发矿业的先锋战士”的光荣称号。　　 我知道，太阳每天都会照样升起，在这一座古老而又年轻的矿山，还有多少矿工，像李秋河那样，在平凡的岗位，让生命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