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青龙谷

　　据说不知哪朝哪年落大雨时，正逢青龙值班。因青龙贪睡，造成人间大雨成灾。玉皇大帝查询此事，青龙撒谎说那会他头病发作，玉帝便没有责怪。后来青龙仙游，看到地上雨后惨景，想到对玉帝的撒谎，倍感惭愧，于是一头从祥云上扎下去，便有了这条青龙谷。　　 　　 上坡的时候，那四个轮子的小拖拉机忽然不吭哧了，开车的汉子在车下折腾了好大一会，便一点也不象是撒谎地对她俩说——于是，她俩只好走进了这青龙谷。　　 　　 “翻过青龙谷到杨家庄，明早坐班车就可以到家。”那汉子象是弥补过失似地，一遍又一遍地对她们说。　　 　　 其实，费不着叮咛，这一带她们是熟悉的。自从那一年观音老母的“干女”扑上亮子身后，亮子的神名一下在这方圆百十里传开了。“那神婆灵哪！甭看人家那两眼看不见，可人家连你家那祖爷爷娶过三婆娘都知道。”啧啧！于是，上门求神拜药的婆娘和汉子几乎踢烂了门槛。后来，亮子苦于家中没人照理——说不了两句来回话的丈夫只知道吃喝，于是，巷头六十多岁瘦高的象玉米杆似地寡婆子吴妈，便甘愿做神灵的“丫环”，有事没事地抽空照料亮子一家，为亮子经营着上门求神者送来的薄情厚礼。　　 　　 这次她们是被县东的村子请去“看院子”的，只是回来时那四轮车不该出毛病，害得她俩这老胳膊老腿和瞎眼的妇道走这青龙谷。　　 　　 “吴妈，象是没日头了？”亮子抬了抬头，做样似地看了看天，问。　　 　　 “嗯。”吴妈扶着亮子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两个妇道吭哧吭哧地在青龙谷里走。　　 　　 其实，这青龙谷也不是一条什么神奇的谷。它是孤峰山脚下一条平常的土谷，不峻不险，只是窄长窄长的谷里让人走进去感到闷得慌。　　 　　 谁也没有注意，谷的上空忽然压过一片片乌云。紧接着，一声响雷穿过昏厚昏厚的天，轰隆隆地响在谷里，震得谷两边的树木杂草摇了几摇。不一会，有力的大雨滴便啪啪啪地砸在了谷里。　　 　　 吴妈扶着亮子跌跌拌拌地钻进了一个再不能插进一条腿的谷窑里。　　 　　 “我们上不去谷了。”吴妈说。　　 　　 亮子叹了一口气。　　 　　 雨大了。夜趁机随着大雨一同落进了青龙谷。　　 　　 两个妇道在窑里默默地蹲着。脚底一片潮湿。漆黑的夜里发出大雨寒人的声响。寂寞和无聊在两个困乏而又难以产生睡意的女人身边撞荡。　　 　　 好一会，吴妈轻轻问：“亮子，你眼睛是怎么瞎的？”　　 　　 “我娘是在一场大雨中离开我们的，那时我刚十二岁，死命地哭，后来哭瞎了眼睛。”　　 　　 吴妈唉了一声。　　 　　 两个人又没言语了。　　 　　 夜在泥泞的世界跌撞着，悄悄地寻着黎明的窗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吴妈，你瞌睡了?”　　 　　 “没有。亮子，你也没有？”　　 　　 “没有。咱们说说话吧！”　　 　　 “嗯。”　　 　　 两人都感到心里快要闷死。　　 　　 “吴妈，你老了，没儿没女的，我看是不是给你找个孙子？”　　 　　 “找什么孙子呢？老胳膊老腿的，还能活几年。”　　 　　 “你照管我几年了，我真感到心里过意不去。吴妈，你手头如果紧的话，赶明儿从我那儿拿上五六百，安排安排你。”　　 　　 “不，亮儿，”吴妈黑暗中一把抓住亮子的手，“亮子，你吴妈不好。”吴妈说着哭了。　　 　　 “你怎么了?吴妈。”　　 　　 “吴妈我——唉！这几年我瞒着你，从别人给你送的钱物中，偷偷地给我已攒了一千多元呀！　　 　　 “吴妈，甭哭了。你拿了就拿了，那也不是我的钱。唉！”　　 　　 “亮子，吴妈问你一句，问错了你也甭见怪。”　　 　　 “问吧，吴妈。”　　 　　 “你说，亮子，吴妈伺候你几年了，天天给观音烧香，你真的是观音的干女儿再世？”　　 　　 “吴妈——”亮子一下哭了，扑在吴妈怀里，“不、不是，吴妈，我眼睛看不见，我那男人又——我没法子呀，我该死，我哄人啊......”　　 　　 心里闷得慌的两个女人在谷窑里抱在了一起，哭着，说着......　　 　　 第二天，雨停了。两个女人走出了一点也不神秘的青龙谷。　　 　　 不多久，村里的人们发现：亮子将那间房里专供观音的画像和纸表等一把火烧了，紧接着，孤寡的吴妈将铺盖卷从巷头搬进了亮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