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小说】 关司令与穷猎户

　　　　 (一)　　 关天戈倒在雪地上，艰难地把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着伸向古松下那棵尚未被大雪覆盖的野菜。　　 他是大莽山抗日游击纵队的司令，曾率领游击健儿与日寇展开过无数次激烈的战斗，狠狠地打击了入侵者的嚣张气焰，以至日寇一听到“关天戈”三个字就胆战心惊。七天前，他和他的战友们因叛徒的出卖，被包围在离此地不远的老人山里，几乎全军覆没。他侥幸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拖着受伤的左腿，隐蔽卧行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中。七天来，他没吃过一粒粮食，仅靠野菜冰雪充饥解渴。现在，他已接近奄奄一息了。　　 关天戈终于抓住那株野菜了。他迫不及待地拔起野菜，抖掉根上的泥土，抓了一把雪，将菜根搓了搓，尔后连根带叶一起嚼烂，吞进肚子，再抓起一把雪，塞进口中……　　 突然，他的嘴里停止了嚼动，竖起耳朵倾听：啊，有人来了！不知道是老乡还是敌人？他警惕地爬起来，倚靠在古松上，举目远望，只见一瘦一胖的两个背枪的猎户正有说有笑地走上来。他高兴极了，求生的欲望使他本能地张开喉咙，拼力喊出突围以来的第一句话，“老乡，老乡，快来救我！”　　 两个猎户听到了喊声，急步奔跑过来。　　 “你是谁？为什么一个跑到这里？”两个猎户不约而同地问道。　　 “我叫关天戈，是大莽山抗日游击纵队的司令。我们的队伍被鬼子打垮了，只有我一个人跑出来，其他的都牺牲了。”关天戈悲伤地说。　　 “您真的是关司令？关司令可是咱老百姓的大英雄呀！”瘦高个猎户赞许道。　　 “大英雄不敢当，可我确确实实是关司令”，关天戈从内衣右袋里掏出一块怀表，递给两个猎户看，“你们瞧，这表的背面是不是刻有‘关天戈’三个字？”　　 两个猎户看了看表，惊喜地说：“关司令，您真的是关司令！”说罢就作自我介绍，瘦高个叫赵阿头，矮胖子叫毛小三，都是山下的穷猎户。　　 关天戈欣慰地解下扎在腰间的钱口袋，掏出所有的银元，对赵阿头说：“老乡啊，我这里只有这10块大洋了，送给你们，一人5块，请帮我到村里找点吃的送来，好吗？，麻烦你们了！”　　 赵阿头连忙摆手道：“关司令为咱穷人打鬼子兵，帮您找点吃的是应该的，怎能要您的钱？要不是村子里驻有鬼子兵，应该接您到村里养伤才是正理。”　　 推让一番后，关天戈又将银元递给毛小三。毛小三故作推让后说：“好吧，既然关司令如此盛情，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收下啦。”毛小三接过血染的银元，递给赵阿头5块，爽快地说：“谢谢关司令，我们一定会尽快把吃的东西给您送来，请您在这里等我们，不要走远”。　　 （二）　　 两个猎户兴冲冲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走在后面的毛小三对前面的赵阿头说：“你还记得前些天咱俩在集镇上见过的布告吗？”　　 赵阿头说：“怎不记得？那布告上说，谁抓到关司令，赏银五千两；谁告知关司令的下落，赏银三千两。”　　 毛小三说：“哪你看咱们是要赚五千两好呢，还是赚三千两好？”　　 “什么？你想赚这黑心钱？关司令可是打鬼子的好人哪！”赵阿头大吃一惊。　　 “如今这世道，好赚的钱就赚，管他什么好人坏人。”毛小三口气里冷冷地透出一股杀机。　　 “赚这种钱，你不怕遭报应？不怕天打雷劈？小三兄弟，你千万不能起歹心啊，咱们还是赶快回村，弄点吃的给关司令送去，他可是给了我们10块大洋呀！”赵阿头一边规劝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好啦好啦，不赚这种钱就算了，罗嗦什么？”毛小三没好气地嘟囔着。　　 两人话不投机，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忽然，毛小三大喊一声：“当心！前面林子里有老虎！”　　 赵阿头慌忙取下背上的猎枪，正欲隐蔽射击，就被残忍的毛小三用石头砸死了。　　 毛小三踢了踢赵阿头的尸体，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谁叫你不跟我合作”说罢就蹲下身子，从死者身上掏出还带有体温的5块银元，揣进衣袋，接着把尸体拖进灌木丛中，尔后扬长而去，准备到镇上鬼子宪兵队告密领赏。　　 快走到山麓时，毛小三遇见了鬼子的搜山队。　　 “太君，太君，我可找到你们啦！”毛小三点头哈腰地走到鬼子队长面前，眉开眼笑地说。　　 “你的，什么的干活？”鬼子队长话音未落，许多狐疑的枪口就对准了这个背猎枪的陌生人。　　 “我，大大的良民，山下打猎的良民，我叫毛小三。”毛小三拍了拍胸口，大大咧咧地说。　　 “噢，毛良民，大大的好！你在山上打猎，有没有碰到游击队的干活？”鬼子队长用流利的中国话问道。　　 “有，有，有，游击队大大的干活。”　　 “快带路，抓游击队的干活！”　　 “太君，抓到游击纵队的司令，有赏银吗？”　　 “什么？游击纵队的司令？你的，知道关司令的下落？”　　 “知道，知道。”　　 “抓到关司令，大大的有赏，快带路，别他妈的罗哩罗嗦。”　　 就这样，毛小三这个卑鄙的坏蛋，带着百余名鬼子，朝关天戈隐蔽的地方悄悄地包抄上来。　　 路上，鬼子的狼狗寻到灌木丛，拖出赵阿头的尸体。　　 毛小三恬不知耻地献媚道：“太君，这是我的邻居猎户，叫赵阿头，良心大大的坏了，我想来告诉你们关司令的下落，他不同意，我只好把他打死了。”　　 鬼子队长皱了皱眉头，拍拍毛小三的肩膀，说：“你的，狡猾狡猾的，快快的带路。”　　 （三）　　 关天戈倚靠着古松，仿佛被注射了一支强心剂，心想自己命不该绝，能在此处遇见两个穷猎户，再过一、二个时辰就能填饱肚子赶路了。他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左袋里掏出一尊小小的观世音菩萨铜像，深情地回忆起当年母亲送他参军，将小铜像请进他衣袋时说的话：“孩子，带上这尊观世音菩萨吧，它是咱家的传家宝，它会保佑你一路平安的。以后如果碰到危险，你就呼喊观世音菩萨的圣号，她会闻声来救你的。”关天戈不信仰宗教，只把它当作母亲爱子的心意珍藏在身。现在，自己已成了跛脚的光杆司令，眼看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可老母亲还在家乡倚门望子归。母亲啊，请您原谅我这个不孝子吧！　　 关天戈虔诚地端详着小铜像，又想起那两个猎户，相信他们一定能给自己送来食物的，因为他们是穷人，哪有穷人不护着为穷人打天下的军队？他又想，待自己吃饱后，就即刻离开这里，继续寻找失散的同志，再拉起队伍跟日寇强盗干，不能下山进村自投罗网，更不能连累老乡。他站累了，只好顺势坐在古松树裸露的错节盘根上打盹。　　 当他被“沙沙沙”的脚步声惊醒过来时，才发现大势不妙，那个矮胖子猎户走在日本鬼子队伍前头，正朝自己步步逼来。“完了，这下子完了！被毛猎户出卖了！毛小三啊，毛小三，你也是中国人，你怎么能帮日本强盗惨害中国人？”他跑不动了，绝望了，准备自杀，宁死也不能当敌人的俘虏！他掏出手枪的右手无意中碰到了左手的小铜像，情不自禁地喃喃祷告起母亲的临别赠言：“南无观世音菩萨，快来救救我！南无观世音菩萨，快来救救我……”　　 鬼子的队伍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毛小三边跑边喊：“关司令，关司令，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关天戈已掏出手枪，对准太阳穴，闭上眼睛，刚要扳动扳机，忽听见“砰”的一声枪响，睁开眼一看，只见毛小三应声倒在雪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去见阎罗王了。　　 鬼子队长将左轮手枪在手上转了转，踢了踢毛小三的尸体，轻蔑地说：“中国人出卖中国人，太无耻了，留你这个败类何用。”说完就大踏步走到惊讶地愣住的关天戈面前，立正，敬礼！用浓重的关东口音说“关司令，我们来迟了，让您受苦了，要不是这个民族败类带路，我们还找不到您呢。”　　 “你，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救我？”关天戈迷惑不解地凝视着鬼子队长。　　 “关司令，您不认识我啦？我是张大飞啊！记得十年前，您把我从虎口中救出来……”张大飞边说边摘下鬼子头盔，脱下鬼子军装，跪在关天戈面前流泪不止。关天戈扶起他说：“这十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张大飞这才简述了十年来的遭遇。　　 原来，张大飞也是个穷猎户，十年前的一天，他独自到深山打猎，被老虎咬伤，要不是遇见闯关东的关天戈用木棍打死老虎，他早就没命了。虎口脱险后，他参加了游击队，由于有勇有谋，几年后就被提拔为游击队长，与入侵的日本强盗周旋在家乡的山山水水之间，听说救命恩人已成了抗日游击纵队的司令，就拉着队伍来投奔关天戈，没想到却在途中碰到鬼子的搜山队。他当机立断，设下埋伏，把五、六十个鬼子统统消灭在鬼迷谷里。为了保存军事实力，他们利用缴获的战利品，化装成鬼子搜山队，居然一路畅行。　　 “当我们行进在这座大山时，巧遇到这个想出卖您的猎户，狠不得马上打死他，但还是忍住了，叫他带路。”张大飞叹了一口气，又说：“同样是穷猎户，同样是中国人，为什么就不能同心一气，共同消灭侵略者呢？”　　 关天戈忽然问起赵阿头。张大飞说：“您说的那个姓赵的穷猎户，早被狠毒的毛小三打死了。”关天戈听罢感慨万千，随即叫人掏出毛小三的衣袋，果然见到那10块血染的银元，不禁摇头叹道：“钱啊，你也是杀人祸首。”　　 过一会儿，张大飞背上关司令，说：“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赶快走吧！”　　 行进的队伍，很快隐入茫茫的深山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