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萝卜，温情岁月（散文）

　　　　 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可，我既喜欢白菜，也垂青萝卜。　　 萝卜，活色生香，清纯丽质，以温婉随和的本真，闯入这个世界，也闯入我的生活。它既在烟火红尘中，送给我大快朵颐的珍重，又在疙疙棱棱的岁月里，馈赠于我朴实无华的温情。　　 萝卜，执拗，倾心地将红、白、绿、黄运用得入情入画。萝卜，固执，精心地用它的味调和人们的日常。块茎嫩叶，俊朗倔强。入口一咬，“咔嚓咔嚓”，那带着颜色的翠响，水汁充盈，让岁月温情，也让人怦然心动，回味绵长。　　 萝卜，家族庞大，派系分明。而它们的名，却如粗糙的农家娃娃，缺乏诗意，缺失寓意。只是依它们的外衣，起名红萝卜，白萝卜，黄萝卜……　　 黄土高坡，不乏沃野良田。我的家乡，一马平川，所产萝卜，有一种说不出的甘甜，和无法表达的青脆。萝卜，季复一季，年复一年，生长于良畴，无论是在柔美的春日，还是在凄寒的隆冬，依然执守初心，一意孤行，缤纷着自己的缤纷，灿烂着自己的灿烂。　　 “花公鸡，绿尾巴，一头钻在地底下”，揭开萝卜一族最形象的谜底，送给萝卜最贴切的写意。　　 红萝卜（又叫水萝卜），萝卜家园的小弟。它稚嫩的媚眼，总是充满好奇。最先解开春天的纽扣，率先粉墨登场。修长的叶，结满阳光和柔风，像招摇的绿旗，叶片上暗红的茎脉，若解冻的小溪，也犹如《战洪州》中，挂帅出征穆桂英头上摇曳的翎子，刚柔相济，婀娜多姿。每一簇叶下潜伏的萝卜，玲珑的身，圆柱的形，红红的衣，薄薄的皮，上面生着稀疏的须，默默埋头于喧腾的菜畦里。红身绿缨，司晨的公鸡般，端丽，也像一朵花，开在乡间。　　 开在乡间的花，一身慈心悲悯，遇到割草口渴的少年，伸展绿臂，葳蕤生姿，用它的美色诱人，用它的脆爽，拷问人性。面对此景，如何能按捺得住？此时，唯有“作奸犯科”，才是对它最大的尊重。　　 百衰馋当先。于是，迫不及待，扔下箩筐，蹿入菜地。微微弯腰，轻轻一拔。果真，拔出萝卜带出泥。湿润润，水灵灵，散发动人清香的红萝卜，吸引我一见钟情的美意。双手在它小巧身体上一搓，泥土漱漱而下，再用衣襟一擦，干净清新。瘠薄的年月，“咔咔咔”，“铛铛铛”，那雪白的肌肤，一口一口，在喉头滚动。舌尖有凉凉的水汁，浅浅的甜蜜。咽下淡淡的辣意，也咽下了生活的真实。少年心里，留下惊天动地的满足。　　 而今，我的少年，成了别人的少年。别人的少年，很难如我。下学后，肩上沉甸甸的箩筐，被他们沉重重的书包替换。让赢在起跑线上的无微不至，驱赶为穿梭于特长班的步履匆匆。他们再无自由如白云，玩劣食萝卜的艳遇。　　 萝卜，不仅温情我的光阴，也温情画家张大千的岁月。已至他八十岁后，萝卜依然是他笔下江湖。淡淡的红，嫩嫩的绿，点染勾画，清秀色雅，叶有飘逸之势，茎有笃定之气。清远脱俗，汩汩清流，从墨香中溢出，让身心悦目。　　 “如何纯白质，近蒂染微青”，是白萝卜。白萝卜，萝卜界的姚明。缨子长，个子大，腰身壮。像憨厚的牛，只管埋头拉车，不顾路径弯曲。所以，难免长成传奇，呈现歪头，弓背，缩脖的外形。可无论何种，永远大腹便便，仿佛满腹经纶的学士，更像医术精湛的医生，白大褂，绿短裤，配色经典，二青一白，春天的代言。　　 我喜欢白萝卜，青春的色彩，更喜欢它的聪颖超然。人无法选择出生，而它却善于选择土壤。“生沙瓤者甘而翠，生瘠土者坚而辣”。因此，它常把家安在沙质地带，长成“甜如蜜水，翠如菱”的美味。　　 白萝卜，雪肌冰清，“白翁洗春泥，松上嚼翠梨，不须抛翠叶，留作聕头黢”。从缨到茎，均可饱腹。既可生食，又能熟烹。生，能和酸甜辣相拥。熟，能和荤暧昧。既是一日三餐菜品，又可加工腌制，摇身一变成为咸菜。不能不说，换一种方式，让生命以另一中形式延续，是母亲的智慧。　　 记得，当秋韵渐浓时，咸菜瓮澄明汪亮，早就腾空肚子，像容纳大事的佛，静等萝卜入瓮了。那时，日子过得拘谨，缺少油星。有了萝卜和盐依偎，老醋浸润，花椒点缀。几日后，瓮内的萝卜，竟把清汤寡水的光景，腌制得咸酸清脆，有滋有味。七十年代前生人，谁不是萝卜咸菜，陪伴长大的孩子？就连流下的汗都是咸的。　　 “棉花白，白生生，萝卜青，青灵灵”，不仅是《朝阳沟》的图画，也是家乡的油画。　　 当季节走向冷凉，花丛草间的美丽，逐渐被萎黄取缔时，青灵灵的黄萝卜，举着妩媚的绿鞭，叶片细致，似工笔画雕刻，适放艺术气息。秋风瑟瑟，一地碧缨，像抖动的丝绸，荡漾温情，点亮红尘。　　 “小金鱼”般的萝卜，胴体金黄，光韵明丽。它是萝卜群里的佳人，个子苗条，体型匀称，弧度柔和，身体光洁。口感甜甜，水分满满。“熟食甘似芋，生著脆如梨”，在清冷冬日，甜蜜感爆棚，幸福度饱满。　　 黄萝卜，有黄金的贵色，却没黄金奢侈。有人参之效，却无人参之傲。冬吃萝卜，夏吃姜，被当作经典流传。所以，它常常被以价换量，或以量换价。一整袋，一整袋，几十斤，几十斤，深情款款，走入寻常百姓家，被高度认同感的人储藏。　　 我热爱平凡的萝卜，而且，一直认为，仅是土地奉献给人类的果实，就足矣抵御风寒，很好生存。无须再捕杀其它动物，斑斓口感。　　 湖北监利县，三国时期，萝卜救曹的故事，就是最好佐证。至今，还娓娓动听，在历史天空，留下光晕。　　 传说，赤壁之战，曹操大军惨败，逃往荆州。一路上，精疲力尽，饥渴难耐。天下大雨，无法埋锅造饭，欲讨饭吃，却荒无人烟。正在这焦灼之际，一块绿油油的萝卜地，如雨后之阳，刹那驱散心中阴霾，照亮曹军脾胃。最终，萝卜饱肚的曹军，平安抵达荆州。　　 不能不说，恶劣环境，遇到温情萝卜，是曹军万幸。岁月静好，我有萝卜相陪，是我的福气。　　 屋顶上弥漫诗意，飘逸的白烟，拽出萝卜甜腻。洗净，剐皮，切丁，切丝，或切片，丢饭锅里，一焯，捞出，拌盐，炒熟的花椒油，“哧啦”一淋，犄角旮旯，末枝细脉，皆是甜香。　　 桌子上，铺满金色。阳光一样，童话般的饭食，温情干瘪的日子。一碗煮黄萝卜西红柿面，白是白，黄是黄，红是红，既干净利落，又相濡以沫。吃得稀里哗啦，地动山摇。　　 厨房，羊肉和萝卜在锅里，“咕咚咕咚”说着情话。羊肉驱寒，萝卜去火，还解腻。料酒，酱油，陈皮，葱、姜、盐、醋少许，一锅萝卜炖肉，维生素、蛋白质，营养丰富。萝卜的清香，羊肉的脉象，在真实中张扬……　　 这样的清欢，属于萝卜，属于我的冬日。属于南张北齐的张大千、齐白石。萝卜，清于心，慧于中，美于外，最能触及二老的思乡情结。所以，萝卜在他们笔端不动声色。既有画作，还留题跋：“闭门学种菜，识得菜根香。撇却荤膻物，淡中滋味长。”以画论吃，以吃论画，雅俗共赏，彰显做人处事的价值取向。　　 萝卜，花心，却不好色。不仅吃，还可以赏。不同色泽的萝卜，被雕刻高手，以玫瑰，月季，蔷薇花的形象，绽放于餐桌，明媚于生活……　　 我喜欢萝卜，热爱大地捧给人类的块茎。　　 最是冬日寒冷时，萝卜脉脉温情我。想必，也会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