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大兵老左（散文）

　　1993年5月，接总部通知，将有一位新任命的副总经理就任。　　 这个通知，让我长出了一口气。这半年多，实在太累。公司董事长奉命去香港在组建新公司，深圳公司的一摊子，全搁到了我头上。一两百天下来，体重掉到一百零几斤，回家听到的，是夫人的心疼，老公，你太搏命了。　　 能不搏吗？在这个讲求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金钱的城市，堕怠的后果就是被淘汰。本部在深圳，基地在惠州，两头跑，连一直只能坐在副驾驶位瘪嘴的司机小王，都早就抢过方向盘，把我赶到了后座。　　 “报告总经理，左**前来报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正在审阅报表的我惊觉。　　 一个瘦削脸的中年汉子，目光炯炯，笔挺的站在大班台前，头发一丝不乱，是打了摩丝，配着那身军装，有点滑稽。　　 本部六十几号人，被召集到会议室，左**到职欢迎会。在我宣读了总部任命后，左**前跨一步：“同志们好！我叫左**，以后大家就是战友了。”　　 “左总好！”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同志们，我是副总，不是左总。今后，大家应该叫我左副总。”　　 从此，左副总在公司一句成名。这副总是事实，这称呼不合节奏，有谁喜欢挂个副字？老左是个异类，用他的话说，正就是正，副就是副，不能含糊。也因此，公司的称谓多了个副，各部门成为规矩。　　 老左大我几岁，湖南老乡，63年入伍，次年入党。30年戎马生涯，从一个小兵干到*野战军116师参谋长转业，扛枪打仗，浴血安南，不折不扣的大兵。　　 约定俗成，非正规场合，我叫他老左，他叫我老*。玩笑中，我说听到他的姓就打哆嗦，而他则反唇相讥，要是在战场，他一定关我禁闭不准参战，军人不怕死，但也有禁忌不是。　　 老左进入状态很快，生活上，着装变了西服，不过我怎么都觉得颜色有问题，他告诉我，都带了点绿。“哎，这一辈子，就和绿色纠缠了。舍不得啊。”　　 工作上，上任当天，就让我介绍公司项目。花了个把小时 ，我将组织培养、愈伤体、超净工作台、培养室、生物萃取等等讲得口干舌燥，老左则张口结舌，半晌，飙出一句：蒙查查。　　 老左提要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个月，能不能只上半天班？”他要去图书馆恶补，从科普开始，不打无准备的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底是参谋长，能不准吗？渐渐地，老左不再茫然，许多科技名词，随口即出，基地的事，他一肩挑了，我的司机小王，跳槽成了他的专属。到现在我都纳闷，老左不屑学开车。　　 老左天生有点外八，走路身板挺直，目不斜视，唯有那双八字形的脚丫子，怎么看怎么不符合军人的步伐，“妈的，就这双臭脚，老子差一点与兵无缘。”　　 参谋长可非一般，见我笑他的外八，立刻转移目标，他拍拍我的腰背：“老*，这不行，哪有当头的弯着个腰？这派头，啧啧...”　　 过早的从舒适毫无底子的进入到痛苦，积年的腰肌劳损，让我总是不自觉地挫腰，以缓解讨厌的腰痛。经他一拍，我也有脸红。形象，哪个不想做的最好？　　 “来，挺起，对，就这姿态，坚持，对对，保持，嘿嘿，老总啊，当年我训新兵蛋子，可没有这样好脾气。”这老兵，敢情回到了军营。　　 还别说，有老左的监督，有老*的自觉，居然让我腰板笔挺，昂首挺胸。老左啊，太谢谢你了。　　 公司常有交际，宴席是那个年代的必须。老左在适应后，坚持要由他负责结账，“请客吃饭，避免不了，剩下的，交给我。”于是，每次宴席之后，总有一个中年汉子在收银台蛮缠，总有一个中年汉子会得胜还朝，总有一个中年汉子会对我挤眉弄眼，“这叫节约每一个铜板。”　　 和老左共事了近二十年，军办公司奉命停转地方，公司改制变股份，始终，老左没有离开，始终，老左不挂正职。那理由，还头头是道：“我就是献计献策的料，我是参谋。”　　 老左退休，带着夫人回了老家，他说，“落叶归根，家乡的味道，可该好好尝尝了。”　　 想念你啊，我的拍档，大兵老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