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经历】吃肉的记忆（征文·散文）

　　国家刚刚改革开放之初，内陆经济依然萧条，农村里虽然再也不像六十年代初闹饥荒那样严重，但是许多农民仅靠耕种一亩三分地，家家户户的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的，只能勉强解决温饱。如果哪户人家十天八天能沾点油荤打顿牙祭（吃肉），肯定让周围四邻的人羡慕不已了。　　 那个年月，人们吃东西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能像如今的人还要讲究营养均衡，合理搭配呢。现在说到肉，许多人觉得是垃圾食品，长期食肉过多容易肥胖，甚至致癌，与那段贫困的生活相比，是不是很讽刺呢？　　 从我记事起，家里一贫如洗，长年累月吃的菜肴几乎是泡菜，偶尔炒上一盘青菜，里面连一颗油珠珠都没有；很多时候，家里一个月都打不上牙祭。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全身器官正在发育，充满了对营养需求的渴望。所以，我想肉吃啊，经常想得清口水直流。　　 为了吃到肉，父亲有时间会带上火药枪，去山上打野味。我们那里属于浅丘陵地带，不可能有丰富的野生动物，一些山鸡和野兔倒是有的；而在沟渠或水田里，父亲经常也会捕捉到一些小鱼、泥鳅、黄鳝，以此来改善家里的生活。在收稻谷的季节，乡村的田埂上就有许多老鼠洞，父亲就带上我去捉老鼠。他将低处的洞口堵死，再往高处的那个洞口里慢慢灌水，洞里的老鼠被水呛得受不了，就会钻出来，被守在一旁的我们逮一个正着。有时候运气好，一天会抓住好几只。这些老鼠被父亲剥了皮，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后，抹点辣椒面和盐巴，用菜叶或纸，层层包好后，埋在灶台的火堆里烧烤。而我就蹲守在旁边寸步不离，期待着香香的一顿美餐。　　 我家隔壁的大伯（父亲的哥哥）是单身汉，属于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他用竹条编织背篓、箩筐的技术非常娴熟精湛，经常制作各式各样的成品去乡场街市上出售，所以，他的日子过得相对富足。我们两家的厨房只有一壁墙之隔，每次他家炒肉的香味从墙壁的裂缝里钻过来，就直沁入我的心脾，感觉全身都软绵绵地酥软了。而年幼的妹妹已经开始行动了，蹒跚着跑向隔壁，扶着大伯的门槛挥舞着小手不停地嚷嚷：“嘎嘎（肉）好香，我要吃嘎嘎！”大伯每次闻声就会出来，轻轻地把妹妹抱起来亲两口带进去了，美美地让她吃上一顿。而我在隔壁伫立着，贪婪地舔着舌头，想象着妹妹把一块块诱人的肉用筷子夹进嘴里，美滋滋地咬着，我就咕噜咕噜地咽着口水。偶尔，大伯会让妹妹端一小碗肉回来，父母当然舍不得吃，都留给我了。　　 我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把肉夹起塞进嘴里，香喷喷的味道本能地促使我想一口气咽下，可是理智又提醒我，咽下去就享受不到这份美味了，所以，我艰难地控制住食欲的冲动，舌尖温柔地舔着，感受着它的香味，心里充满了虔诚，然后再开始慢慢地咀嚼，油汁开始盈满口腔。我细细地品味，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吞下去，舔着舌头怅然若失。　　 大伯特别地爱我妹妹，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妹妹留一份。如今，大伯去世已经很多年了，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身在外地工作的妹妹都会嘱托我，替她在大伯的坟前点一炷香，烧一叠纸。妹妹经常说，小时候自己身体特别虚弱，很缺乏营养，如果没有大伯的照顾，她不可能健健康康地成长。　　 农忙季节，哪家忙不来，比如插秧、打谷、收小麦，就得请人，请人是没有工钱的，但是主人会像过年一样弄上一桌丰盛的酒菜犒劳答谢。帮忙的人带上自家的小孩子吃饭，主人也不会介意的，那时候父亲出去帮忙，吃饭的时候经常会带上我和妹妹。　　 我懂事的时候，开始知道顾面子了，觉得蹭饭是没有自尊的。有一次，父亲给李婶家帮忙浇果园，傍晚，母亲估摸那边要开饭了，就习惯性地示意我带上妹妹过去，妹妹一个劲地叫好，而我慢吞吞地说不去了。母亲继续怂恿，去啊，吃肉还不去，傻小子哟！家里手头紧的很，一个月都打不起牙祭了。　　 妹妹兴高采烈地拽着我出门了。李婶就在我们家对面，隔了几块水田，夜色中家家户户都在生火做饭，炊烟袅绕朦朦胧胧。走近时，李婶家的大门是开着的，我一眼就看见院落中的父亲和另外几个帮忙的男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在吹牛，等待开饭。我的思想激烈斗争着，心紧张地怦怦直跳，感觉耳根子发烫。　　 我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靠近，轻微的响动也没有躲过李婶家狗的耳朵，忽然狗大声地叫起来。我惊得几步跳跃躲在了墙角后。妹妹吓得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接着脚步声响起，传来了李婶的声音：“是秀儿啊，别怕，狗儿拴到的，跟婶进去吃嘎嘎咯！”　　 我竟然莫名地沮丧，折回到田埂上，匍匐在一个稻草堆里安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而李婶家传出的谈笑声，夹杂着肉香远远地飘过来，搅得饥肠辘辘的胃咕咕地叫，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　　 不知多久，一束电筒光直射惊醒了我。我睁开眼，望见父母在旁边。我起身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好委屈，“哇”地哭开了，母亲也陪着流泪：“傻孩子，不好意思去吃饭就回家啊，到三更半夜了还饿着肚子！”　　 我哽咽着说：“以后我再也不去别人家吃饭了，多丢人啊！”　　 从那以后，我真的再也没有跟随父亲去别人家吃过饭了。　　 还有一件特别温暖的事记忆犹新。那一年的冬天，母亲生病抓了几次药，家里困难得更是揭不开锅了。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肉了，两个月或是三个月吗？哪家打牙祭，我就循着肉香蹑手蹑脚地靠近屋后，像做贼一样生怕别人发现，使劲用鼻子嗅着。　　 很快，春节又要到了。亲戚朋友得相互走动团年啊，父母愁得唉声叹气，最后只能把他们都推掉了。　　 看来，过年也吃不上肉了，我年幼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凄凉。　　 不曾想，除夕头一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陌生的叔叔突然背着一个背篓来我家了。　　 从父母与他的交谈中，我才知道原来是父亲多年未走动的战友高叔叔，他是从旁人口里得知我家困难，特来探望。　　 高叔叔和蔼可亲，背篓里带来了好几块白花花的肥猪肉，还塞了五元钱给我。高叔叔说这几年运气不错，养鸡啊、鸭啊都顺利，这不，过年还杀了一头三百斤的大肥猪。　　 母亲感激得眼里都含泪花了。是啊，困难时候见真情，雪中送炭最暖心。　　 那天中午，父母忙乎着把下蛋的母鸡杀了，下锅炖汤招待高叔叔。我蹲在灶台前拾掇柴火。而高叔叔也不闲着，帮忙炒菜，父亲在一旁说，我才知道，原来高叔叔在部队里当过食堂的厨师呢。　　 高叔叔把一大块五花肉切成几个小块，放到锅里清水煮熟，再捞起来放在盆里冷却一会儿，而后再用刀切成又大又薄的肉片。　　 他把适量的食用油倒进锅里，吩咐我加柴增大火势，热锅里不久就蒸腾起白雾。　　 高叔叔熟练地把肉片倒进锅里，锅里就窜出一团火苗，他淡定而利索地用铲子搅拌着，肉片在锅里跳跃着，我听得见它们嗤嗤的欢叫声。约摸两三分钟时间，锅里的肉片开始炸得翻卷了，高叔叔开始放酱油上色，加豆瓣酱（那时候的物质条件家里没有那么多佐料），爆炒一会儿再把切好的蒜苗倒入继续翻炒，这时候，简易的回锅肉制作就完成了。一股股香味钻进鼻孔里，我馋得早已经咽了好多次口水了。　　 很多年以后，我一直都记得高叔叔做的这道菜的味道，这美味直到今天，依然能真切地让我回味悠长，他传递给我的不仅仅是回锅肉的味道，更是让我懂得：雪中送炭是一种美德！　　 岁月悠悠，我逐渐长大，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读书那几年，农忙时同学中哪家要插秧或是要割麦，我就会主动去帮忙，不是我热心，而是为了能吃上一顿肉解解馋。我顶着烈日，在地里真实地感受到“汗滴禾下土”的辛劳，一天下来腰酸背痛，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了。但是坐在饭桌上，吃着可口的饭菜时，才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我也从劳动中感受到了快乐和尊严。这些经历让我明白，只有劳动才能创造美好的生活。　　 这些往事，距离今天早已远去了，但是它深刻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永远不会磨灭！一路走来，我感知着人情冷暖，见证了中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奋发图强，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人民过上了好日子，家家户户的桌上每顿都有好酒好肉，贫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祝福我们的祖国欣欣向荣，繁荣昌盛。　　 忆苦思甜，我的心里充满着深深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