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湖的抒情，被拦腰斩断

　　印度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故事，在李安的镜头下是一部需要被一再解读的电影，可以用来探讨人性与兽性的冲突，也可以做信仰与非信仰之间的分析研究，还可以让躺在青海湖畔的我沉浸在与大自然融合为一的境地里。身处在一个蓝色泡沫浮台上，湖水轻轻摇荡，碧水一路浅浅深深地延展开去，与天交织。风来时，那浮台便敏感地顶起波澜，似乎要把上面的人送到湖面去，就在这般摇摇荡荡中，自己也好像幻身成了少年派，忘却了来时路，沉迷在诗意般的遐想中，时间渐渐藏在不为人知的波皱里，流到可能的未来……高原通透的日光却不甘寂寞，刺入肌肤，无可逃避，时不时地促我起身。举目湖面，坐车远眺时的蓝变成了湖绿色，白、黑两色的鸟在附近偶尔飞旋，旋到心深处，转向意外到达的坎布拉。　　 坎布拉是一个意外补偿，却可以用惊艳一词来描绘。初见山门外裸露的山体，其实是让人疑心此行会不会被晒到伤!而上了车，也解答了门票为什么要一百五十元之巨了。十多分钟的风驰电掣，车一直盘旋而上，司机开车的架式很像多年前疯狂的中巴，坐车时竟不能分神，更不能腾出手来去照相，相机若是不收起来便等于自甘倒霉了。然而，渐渐进入视线的美景，依然攫住了人心，赞叹声此起彼伏。好几次车子都要把坐在前没有扶手，右对着车门，只能一手紧抓住左前方椅背的我弄得心惊肉跳，不得不施展顶脚的功夫，伸长腿死死顶在前面台下的棱缝处。不过,跳下车，一切心惊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沿着木板铺就的路，下到观景台，犹如置身世外仙源：一汪碧水倒映出成团的白云，那些云停在半空中，似在俯瞰。水面左侧红色砂岩石形成的褶皱山体正笼在大块的云影中，显得发暗，与别处略显黄色的土迥然两种风貌。这里正处在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交接处，红色处正是丹霞地貌。这场景与新疆的三道湾颇有几分相近，唯一不能令人相信的是，眼前的碧水竟然是黄河，清澈的黄河水也并不是第一次见，然而如此澄碧，如此赏心悦目，也算罕见了。河右侧的两座小山平铺开来，乍一看，像只大龟趴在那里。蓝白红绿黄，好一幅五彩斑斓的图画。这里最高处修有许多佛殿，是青海省唯一僧、密、尼同处一地的法地，可惜时间不够，未能得览。中部丹霞峰林，姿态万千，或如城堡，或如绝壁，鬼斧神工。中间我们曾穿越一氧吧小径，松柏叠翠，幽僻清净。小瑶池旁，远处峰头林立，从峰间，可窥见远处黄色缓山，及更远处黑色大山的衬底。当前面的山峰被云遮住，峰间的黄便突然变得亮白，不细看，会误以为是雪山。　　 远眺青海湖时，其实也有白白的山在远处绵延，只是那白在山下方，大约是沙化造成的幻景。由近而远看到的是：绿色的草，金黄的油菜花，蓝色与水蓝色交替，雾蒙蒙中已经水洗了般的淡山，中间横着发白的沙石，极淡的蓝，极薄轻的云。中间的蓝与黄，构成主旋律，又是最华彩的部分，让人禁不住地要神往。于是回程路上，我们不住地请求停个五到十分钟，好留个影，但导游和司机都如铁石般不为所动。　　 他们的不为所动并非一时一夕之念，这“奇异”的旅行，总在颠覆着以前种种。火车晚点四小时，让一切变得迥然不同，在这延长的时间里，全陪和我们一家经历了一场“密室杀人案”似的行窃，也不知是不是柯南看得太多了，对于小偷从眼皮底下偷走了东西，却未能及时警觉或制止，总有种不肯相信，尽管丢东西的并不是我们。接着使塔尔寺之行变得局促而拥挤：这个以寺养寺的庙宇，依山傍原，颇有些类同拉卜楞寺，不过拉卜楞寺门口清净，并无商贩云集，门票是张小光盘，价格也高出许多。各方游客聚在一起摩肩接踵，追随着几个互相有干扰的讲解员，实在不能体验佛寺的清净，也无法获知书本之外的逸闻趣事,深刻体验到的竟然是“随波逐流”四个字。　　 刚接手第一天的导游，就因事离开了。第二天，往门源观花台后，本应去祁连途中观赏花海鸳鸯景区，却被第二个导游早早地忽悠回了西宁。第三天，新导游一来，孟达天池的路上即被阻，前方路段已蹋方数日而不知。一行人等与全陪地陪展开一次又一次谈判，终于得见坎布拉美景。这场意外安排稍安众心，第四天本已要换的导游终于没再换。　　 青海之行便也有了许多悖相：曾经读过的一篇《塔尔寺的风》的文章，留存的美好隐约还在，现实则是站在塔尔寺面前，各种规矩充斥在耳里，各种寸步维艰，拥着人也被人拥挤着，脑海里便只残存着宗喀巴和班禅额尔德尼两个名字,原本仓央嘉措的联想也被遏止了。抵达互助县，欣赏了土族人的歌舞，因为有与别处的对比，评价自是平平。倒是某家躲在正台的树下，被强行穿衣，拉去“成亲”，强购得鞋垫一对，聊算过了一把“入赘”的瘾，借习俗之名实施的委婉“给与”，也实在算不得光明正大。门源的油菜花因今年持续到来的高温天气，与之相见时便呈颓败之势，色彩变浅，花数渐少。偏偏大风的莅临又增添了赏景人无限飘逸的情怀，油菜花长在高原之上，周遭的山脉雪山仍然彰显着壮阔与高远，也衬得那菜花有种豪放之姿。加之藏族人把五彩的经幡搭起，随风而舞，灵性便也就此开启，与神默默交流，却分明又是一种张扬和宣告，在这浩渺的空间里宣示着信仰与荣光。青海湖，带来的晕眩，浪花的小袭，蓝宝石般的色彩转而成多层次的绿，以及最终被搁置的五分钟请求。一切还不止。就在回程的火车上，强悍的、高大、高龄的列车车厢女服务员，乍然厉声喊着：“谁家的小孩”，又猛然降下音调“看好哦别摔了”，这种连喊带吓又不断抑制某种委屈的独特嗓音着实让人吃惊。　　 这个八月，极短，含着生活的软，夏草提前变成了冬虫，蠕动在一片抒情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