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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老去的时光(散文)

时间:2021-09-11 05:02
  一、奶奶   坐在南墙根下与阳光一起暗淡下去的老人,听见了子孙疼痛的声音像老母鸡一样心惊的老人。   一辈子都没有迈出临街那扇大门的老人。在家里忙碌着,在院子里忙碌着,把一生都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不是因为脚太小,而是大门上的门槛太高了。   在一个叫做家的地方,把日子过得水鲜油亮的老人。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天,然后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家里有灰尘了,院子里的菜要浇水了,猪圈里的猪开始拱墙了,外出干活的人们要回家吃饭了……   让温暖随着炊烟一起升起来的老人。把火点起来,把灯点起来,把心血一点一点地添进灶里。家暖了,灶暖了,炊烟高高地把温暖升起在屋顶上,奔波在外边的人远远地看见,心就暖了。   也做过花一样的梦的老人。在梦里把自己变成一朵花,醒来就是另一个季节了,看见院子墙根下的果树已经挂满果实。   喜欢缝缝补补的老人。一生总想让走出去的男人光光鲜鲜,用一块布缝补着另一块布,用一块伤疤缝补着另一块伤疤,用一片岁月缝补着另一片岁月,最后自己也变成了一块补丁。   总在收集着什么的老人。把儿子和孙子的乳牙收起来放在房顶上,每天朝着房顶看好多遍,感觉就看到儿子和孙子了;把家人理下来的头发一点一点收起来塞进墙缝里,总想让每个人都远离风和雨,自己的头发却在风中雨中一点一点地白了。   记住了家里所有人的生日,唯一忘了自己生日的老人。一年总在给别人做着长寿面,祈盼别人长生不老,健健康康。在别人吃面的时候,自己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老了。   从来没有过大名的老人。小时候是谁家的几女儿,大了是谁家的媳妇儿;老了,又变成谁他娘、谁谁谁他奶奶了。没有办过自己的身份证,只是别人身份后面的影子。像是人嘴里最靠里的那颗牙,从来没有风光过,却总是最直接地把生活的艰辛咬碎。   把目光挂在墙上然后把自己也挂在了墙上的老人。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看着看着,让人们读懂了从墙上射下来的目光的意思:天冷不冷,外边是不是下雪了?肚饥不饥?饭还在灶火窝里暖着。   一辈子温暖着别人的老人,现在只能用墙上的目光温暖别人了。      二、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当田野的谷子绿了又黄,当天上的云彩走了又来,一年一年地,我们心中的那个结实的父亲,老了。   先是耳朵,突然某一天,我们跟父亲说着话,说着说着,父亲就支楞起耳朵,那是一个很滑稽的动作,我们以为父亲在做一个以前我们没有发现的习惯性动作,但不是。我们听到了父亲在问:你们说啥?我们大声说了一遍,我们一遍一遍地大声说。父亲有的听到了,有的没有听到。当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父亲低垂着头,父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一刻父亲落寞的样子,让我们突然之间想到了西天边正在下落的夕阳。   然后是牙。父亲的牙一直就很好,那些年里,在我们穷困的日子里,父亲咬豌豆的声音,一直是我们生活中最响亮的旋律,在为粮食的短缺而彻夜难眠的时候,在开学前为学费没有着落而犯愁的时候,只要听到父亲“咯吧——咯吧”咬豌豆的声音,我们就会感觉到一种力量,那是一种什么都难不倒的自信的力量。而父亲在咬着豌豆的时候,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就把我们面临着的那些困难都解决了。然而,不知是哪一天,父亲的牙不是那么结实了,有好多次,父亲手里捧着豌豆,把一颗放进嘴里,咬咬,又吐出来;想想,不甘心的样子,就又放进嘴去一颗,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很坚决地咬下去……然而,父亲的坚决在坚硬的豌豆面前退缩了。那不是豌豆比以前更加坚硬了,是父亲的牙已经不行了。父亲看着手里的豌豆,父亲坐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看了好长时间,他似乎不相信一个事实,他似乎不相信那些豌豆们已经开始蔑视他曾经坚强的牙齿了。但父亲从此就再也咬不出“咯吧——咯吧”的声音了。   白发呢,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慢慢地爬上父亲的额头的。每一年,我们都觉得我们眼前的父亲,还是原来的那个父亲,所以我们根本就不会去刻意注意什么。而每一年,我们眼前的那个父亲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父亲。他的头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第一根白头发的,他的头上不知道是怎么样长起越来越多的白头发的。当他的头变得花白像染上了一层霜的时候,当有人说起他满头白发的时候,我们才惊讶地发现,我们的父亲原来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老了。   父亲是真的老了。是哪一年的哪一天,父亲还矫健地爬上地头的杨树,把那些庄稼上面遮阳的树枝一枝一枝很坚决地砍下去;是哪一年的哪一天,父亲还耕种着几十亩耕地,尽管他的身子已经开始佝偻,但站在起起伏伏的莜麦中间,他仍然像是一望无际的庄稼们瞩目的威严的将军;又是哪年的哪一天,父亲轻松地对我们说:我和你妈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现在我们还能种地,当我们老了,我会早早就把我和你妈的棺材做好,当我们不在了,你们回来收拾一下就行了……   那一天,我才意识到父亲是真的老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父亲是那样的瘦小,脸黑黑的、瘦瘦的,嘴里的牙已经掉光了,枯萎的花一样的颜色毫不留情地印在父亲的脸上、额上。秋日的夕阳从窗户的缝隙里探进头来,阳光淡淡的,父亲的脸正好露在阳光里。看着父亲因为没有牙齿而一起一伏的脸蛋,看着父亲曾经健壮而现在满是皱纹的额头,看着他不仅花白而且越来越少的头发……成年以后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面对着这个叫做“父亲”的人,流出了眼泪。   父亲啊,你已经老了。每日奔波在一个远离故乡的地方,以为你一如继往地还是原来的那个父亲,但突然面对你的时候,才相信你是真的老了。在淡淡的夕阳里,你睁开显得疲惫的眼睛,用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神看着我,并朝着我笑笑,你是想用一个坦然的微笑告诉我:我很好。但我却从那笑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你在岁月面前显出的无奈,也感受到了你因为自己的衰老给子女添了麻烦而显出的愧疚。   父亲啊,作为一项事业,你做父亲做得足够好了。你尽管没有能够在物质上给我们许多,但你给了我们足够多的慈祥;你尽管没有能够给我们显赫的家庭背景,但你给了我们在人世间行走时自信的力量。当你用粗茶淡饭把我们养大的时候,你就把莜麦一样北方的性格给了我们了;当你在剌骨的寒风里挽起裤腿把我们送过村前的那条河的时候,你就让我们选择了坚强。   我的不再年轻的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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