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奖金”征文】杀猪匠刘二（散文）

　　进入腊月后，刘二的日子就活泛起来。他揣着双手在村里闲逛，紫赯色的脸上挂着油亮的笑，微眯的眼睛投射出一道精明的光。他逢人先发烟后说话，二毛五一盒的“白河桥”，在当时可是难得的稀罕烟。　　 旁人问：“刘二哥，今儿杀几头？”　　 他嘿嘿一笑道：“今儿冷，伸不开手，杀两头。”　　 旁人眼热地说：“那不是有两块猪前夹吗？刘二哥，你这日子过得中啊，整天见油腥！”　　 刘二还没有接口，另有人接道：“可不是，如今咱这村里要数刘二这家伙日子过得滋润啊！”　　 刘二每每听到这些，嘿嘿一笑，径自离去了。　　 杀猪匠刘二，是我们村里的有名人物。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扁担倒下是个“一”也认不得。据说，当年他爹送他去学堂的时候，拿个荆条连刷带打赶猪似的赶了三天，也没有把他赶到学校去，他爹也就死心了。　　 刘二人高马大，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杀猪是他无意间学会的。那年农历腊月二十二，他爹让他去请张黑娃明天帮忙把猪杀了，刘二就乐滋滋地去找张黑娃，结果却扑了个空，张黑娃被外村的人请去了。如果明天杀不了猪的话，就要耽搁到腊月二十六，距离年关太近了，万一猪肉卖不完，那这一年的猪就白养了。　　 他爹惆怅地拿着烟袋锅不停地抽着，刘二咋呼呼地说：“杀猪有啥难的，明儿咱家的猪我自己杀！”　　 第二天早上，他爹早早起来在门口挖了一个大坑，在坑里铺上了一块塑料薄膜，他妈把硬柴架进了锅灶，两大锅开水咕嘟咕嘟地在锅里开着花。　　 前后左右邻居都来帮忙撵猪，三百多斤的大猪被众人撵得气喘吁吁的，最后体力不支歪倒在地上，几个人一拥而上，拿起提前准备好的麻绳绑着猪的四条腿，一群人齐声喊着号子，“一二三、一二三”，抬起了肥实的猪，按在了平放在门口的门板上。　　 刘二从屋内提着一把菜刀信心满满地走到了门板前。根据平常观察张黑娃杀猪的经过，他把菜刀对着猪脖子就猛砍了下去。这一刀砍下，猪竟没被砍死，忽然又蹦下了门板，嗷嗷地叫着，两只被绑着的脚蹦着跳着跑，猪血溅了众人的身上、脸上。这下子可把大家吓得不轻，一个个像傻子一般，愣愣地看着蹦着跳着的猪发呆。　　 刘二也傻了，抹了抹脸上的血，看看手中的菜刀，呼呼几步追上了猪，对着猪屁股猛揣一脚，猪“嗷嗷”地又倒在了地上，他抡起了菜刀又猛劲砍了下去，猪脖子被砍得稀巴烂，猪总算被他杀死了。　　 后来，他总结了第一次杀猪经验，最大的弊端是刀，杀猪岂能用菜刀，专门买了杀猪的尖刀之后，他的经验日渐丰富了。每次杀猪前他都先把尖刀刃磨得锋利无比，然后在猪身上擦一擦，最后用手指量一量猪脖子，直接找到喉咙管，一刀下去，保管毙命。他杀猪，有两个绝招，一是眼很准，左瞧瞧，右看看，一头猪能杀几斤几两肉，他一报一个准，上下不差一二两；二是手很快，人家杀猪是血随刀出，他杀猪是刀出血不出，转身走过两步，那猪血才“哗啦”一声喷涌而出，他杀猪的技艺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全村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经常被村人请去杀猪，给谁家杀猪都是要管饭的。猪板油炼出一盆子后，切上一块厚厚的肥肉，再剁上几个白萝卜，揪一大把干粉条扔进咕噜咕噜翻腾着开水的大锅里，整整一锅大杂烩，吃起来别提多香了。吃罢饭后主家再给一挂猪下水，说是不会收拾，有些家还给猪蹄子。刘二杀猪有经验，拾掇这些不再话下，给了也就拿上了。　　 忽然有一天，刘二杀猪之后，不要猪蹄子和猪下水了，直接开口要猪前夹，就是要血淋淋的那块刀头肉，也不多要，一斤不嫌少，二斤不嫌多。　　 后来他杀了猪，直接拿起尖刀砍一块，不多不少，二斤左右，挂在了门鼻子上，回家的时候顺手直接带走。　　 村人没事的时候，坐在门旮旯里烤着火，说：“你看这二狗日的，一个腊月里村里村外至少要杀一二十头猪，一家二斤猪前夹，过年不用割肉都吃不完呀，这手艺学得好呀，尽吃肉了！”　　 “猪前夹”，“猪前夹”，有一段时间里，村人背后都这么喊他。　　 有一年快过年了，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膝盖深的积雪都堵住了门口，这杀猪就成了问题。为了能吃上肉，大家不得不赶集去镇上买。有人看见刘二用担子挑着两大块猪前夹冒着汗从街上往回赶着，就羡慕地说：“瞅瞅这刘二，今年没有猪杀了，花钱买这么多肉，狗日的，杀猪杀发财了啊！”　　 当晚，刘二拿出了那把杀猪的尖刀把猪前夹分了块，一共分了六块，留下一块，带上五块就出了门，他踩着厚厚的积雪，敲开了村里的三户五保户、两户残疾家庭，隔着门缝儿把肉递了进去。五保户王老太太扒着门缝抹着泪眼说：“刘二娃啊，你这年年给我送肉，让老太婆我说啥好呢？”　　 刘二习惯性地嘿嘿一笑，摸着头顶上的棉帽子说：“王奶奶，没事的，有我吃的肉，就有您老人家吃的肉！”　　 有一次，几个团伙偷鸡贼溜进了村子，他们用手电筒照着鸡窝，然后用麻袋把鸡笼里的鸡一网打尽，起夜的张大妈听见了动静，一声尖叫划破了村子。于是，整个村子上演了一场追偷鸡贼的大戏，村人连吼带骂追赶着，刘二拿着那把杀猪刀疾步追了上去，大吼了一声：“快放下麻袋，不然，用杀猪刀捅死你们！”　　 这偷鸡贼早就听闻杀猪匠刘二的大名，这会儿听到了他的声音，似乎感觉到了尖刀插入他的肚子的声音，吓得两腿直打颤，扔下麻袋疯狂逃窜了。　　 这件事后，“尖刀刘二”、“刀斧手刘二”，这样的称呼就冠在了刘二的头上，受到了全村人的尊重，有着极好的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