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漫漫夏夜清凉的风（散文）

　　在儿时的记忆里，夏夜是漫长的，是快乐的，也是清凉的。　　 母亲是家里最忙碌的人。“场到黑，集到晚”，这是一句俗语。意思是说，麦收季节，打麦场要到天黑才可以收工，集市要到晚上才会散场。麦场收工后，母亲就摸黑在灶房里做饭。　　 到了芒种，天气骤然变得燥热。从这时候起，只要天气晴朗，我们家的晚饭都会在院子里吃，睡觉之前也会在院子里乘凉。　　 母亲做好了饭，接着就洒水、扫院子。打扫过的院子，像是不断地有凉风吹来。风，使亮晶晶的麦黄杏的馨香弥漫庭院；风，使婀娜多姿的月季花频频地向家人致意。父母亲，哥哥，弟弟，还有我，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的饭桌旁吃饭，一桌子的欢声笑语，一桌子的绵绵亲情！　　 饭吃饱了，我和弟弟在哥哥的带领下，去南大汪洗澡。南大汪边上有野生的蒲草，也有艳丽的小花。洗完了澡，在月光下，我和弟弟有时会拿几片蒲草，或采一束野花回家。　　 哥哥心灵手巧，昏黄的煤油灯前，蒲草在他手上欢快地跳舞。跳着，跳着，蒲草就变成了蚂蚱，变成了蝴蝶，变成了小鸟……　　 有一次，哥哥将手中的蒲草一圈一圈地盘紧，形成一个圆盘。他把圆盘平放在我的眼前，指着圆盘的中心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仔细地看了看，惊奇地说：“圆盘上有几道会动的光，它一会儿向前转，一会儿又向后转。这是为什么啊？”　　 哥哥笑着说：“其实光根本就没有转。因蒲草边沿黄绿相间，使人产生视觉错觉，才认为它是动的。等你上了学，你就知道了。”　　 阳光下，我喜欢把采来的花插到花瓶里，还喜欢把插上花的花瓶放到院子里的月季花旁。母亲笑着说：“花瓶里的花，经不起日晒雨淋，它只可放在屋里供人观赏。”　　 “为什么呀？”　　 “花瓶里的花没有根，水里也缺少养分。它的生命力是微弱的，它不可能在暴风雨中存活。”　　 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突然间，月季花上来了两只蜜蜂。母亲看着蜜蜂，接着说：“‘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小动物都有生存技能，何况人呢？人要想在世上生存，就要脚踏实地地学点真本领。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人，只能像花瓶里的花，时间不长就打蔫了。”　　 父亲上过私塾，在乡下算是文化人。母亲虽然不识字，在父亲的影响下，她平时说话也能说出很多词语来。如：勤俭持家，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头悬梁，锥刺股等。　　 听了母亲的话，我突发了想上学的念头。　　 晚上洗完澡以后，仰躺在清凉的院子里，母亲常会给我讲精卫填海，王三姐住寒窑和嫦娥奔月等故事。听得入了迷，我在睡梦中不是梦见骑在弯弯的月亮上，就是在高高的天空中飘啊，飘……　　 听说我做了遨游太空的梦，母亲兴奋地说：“这个梦好啊，儿子行运了呀！”　　 到后来我才知道，行运是指流年运气，即表示运气来了，是好征兆。　　 乡下常有说书的，唱大鼓的艺人光顾。艺人演出的场子大都设在村子里面的四岔路口。麦收过后，就会设在打麦场上。演出结束，多在深更半夜，小孩子们早已睡熟。大人们陪孩子在外面睡到天亮是常有的事。　　 有时天气闷热，特别到了三伏天，院子里常常热得透不过气。这时，父亲就把我们兄弟几人带到村子边上乘凉。因那里空气清新，习习凉风吹拂，很少有蚊虫叮咬。那儿有小桥，有流水，有高傲的白杨，还有羞涩的垂柳。向上望去，天上的星星有的奔跑于浩瀚长空，有的微笑着同地面上的人打招呼。这一切组成了灵动且又迷人的一幅画。　　 同来的人会给我们讲“水怪”的故事，也讲“鬼火”的故事。我听着听着就感到头皮发麻，并不自觉地往父亲身边上挤。父亲安慰我说：“这些都是胡编乱造，吓唬小孩的，是没有影的事，不要怕。”有父亲壮胆，我什么也就不怕了。　　 布谷鸟有借巢生子的习性。当新出生的布谷鸟能飞行的时候，它的父母就会将其带离养父母。老家有这样一个传说：古时候，有一对布谷鸟借巢孵出了三对小布谷鸟。结果，它们把鸟儿寻回来以后，没过几天，就有两只不慎离开父母，不知了去向。这两只鸟的名字，一个叫郭群，一个叫郭柱。每年的麦收季节，为寻找失散的子女，这对布谷鸟都会从遥远的南方飞来，漫山遍野地呼唤。它们不分昼夜，不停地叫着“郭群、郭柱，你在哪里”，“郭群，郭柱，你在哪里”。直至呼叫得嘴角流血、身体不支，才遗憾地离去。夏季的夜晚，除了布谷鸟的鸣叫，还有蛙声，蝉鸣，蟋蟀声……它们共同形成了奇妙的奏鸣曲。倾听着悠扬的天籁之声，人们开心、亢奋，久久难以进入梦乡。　　 对百鸟来说，夏季既是食物充足的季节，也是浪漫的季节。鸟儿们每天早早地醒来了。它们或是谈情说爱，或是议论家长里短，抑或是展示自己的歌喉。人们被鸟儿嘈杂的吵闹声唤醒。他们卷起铺盖回家，准备过好新一天的生活。　　 扇子里有风，摇动扇子，既能驱赶蚊虫，又能给身体降温。蒲扇经济实用，白天下田的男人们，大都戴斗笠，光膀子，背后插着蒲扇。这是那个年代特有的穿着标配。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人们将蒲扇换成了轻便的芭蕉扇。芭蕉扇上有的画着花朵，有的写着遒劲的毛笔字。随之而来的，夏日光膀子，穿短裤的男人也越来越少。美，已然走入了农人们的心里。　　 夏夜的风，是清凉的风，是温柔的风，是游子心里的一缕乡愁。　　 改革开放以来，农业实现了机械化，大量农民在城市里成了产业工人。少量的种田人，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摔八瓣”的劳作方式。随着环保意识的深入人心，农村逐渐变得山青水绿，环境优雅。许多地方都开发成了风景名胜区，供人们享乐、游玩。　　 前段时间回老家看望哥哥，我发现他正耐心地编织蒲扇。我说：“现在家里有空调，有蚊帐，怎么能用得上蒲扇呢？”　　 哥哥笑着说：“现在家家户户室内都有空调，有蚊帐。晚间除了去广场跳舞，去超市买东西，或去邻居家串门，很少有人在外面乘凉。环境卫生好了，夏天的蚊虫也少了。晚上睡觉，打开空调，连蚊帐都不用。既使早晚到田里转一转，最多也就带一把纸折扇，谁还用蒲扇或芭蕉扇啊？蒲扇和芭蕉扇多年前就没人用了，也不知道都扔到了什么地方。现在编几把留作一个念想。不然的话，这编制的手艺就失传了。”　　 我环顾一下房间，发现台式电脑后面还有一把崭新的芭蕉扇，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这样的诗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俱无闲事挂心头，总是人世好时节。”意思是，春天有百花争艳，秋天有圆月。夏天有凉风拂面，冬天有皑皑白雪。心中没有忧愁的闲事烦恼，一年四季都是人间的好时节。　　 是的，新时代农民过着天堂般的小康生活，种地不用手工操作，闲时到城里或附近的工厂打工，逢年过节还能游山玩水。心中哪有什么烦恼呢？生活的每一天可都是好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