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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有奖金”征文】祖父的遗产(散文)

时间:2021-06-02 00:48
火币网   姜云卿先生于1958年谢世。   这位老先生,是我的祖父。然而,我们竟然缘悭一面,永远天人相隔了。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令人尊敬的祖父已经于六年前离开人世了。   小时候,我们还住在一个由组织上安排的地主庄院的时候,父亲有一天将祖父的遗像挂在西墙壁上。我对这幅遗像久久望着,像凝视着一个熟人,又像凝视着一个陌生人。遗像上的祖父,双目炯炯有神,嘴角紧紧抿着,那样子确像一个让人敬畏的先生。后来,父亲告诉我,你爷爷确实就是个先生。解放前,在我们蒲塘里,他是唯一的教书先生,全村的人都称他姜先生,有的乡人为了表明与我们这个家族的亲近,就直接呼之为二先生。   祖父其实就是一个私塾先生,也就是说,我们家祖上曾开设了我们村最早的学堂。   爷爷教书的年代,虽然已经是三四十年代了,但学生所学的内容仍然“三(《三字经》)百(《百家姓》)千(《千字文》)”和“四书”“五经”之类。父亲1946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父亲告诉我,他是读到《孟子?梁惠王》时去当兵的。   因为这一点,我有很长时间看不起爷爷,特别是我读了大学之后,我更加看不起爷爷。都什么年代了,你为什么不去教像鲁迅所学的那些格物、致知呢?新文化运动都快30年了,新学早就有了,西学东渐也已经开始,为什么还搬弄那老一套呢?   虽然看不起爷爷执教的内容,然而,对爷爷的身份,我却是一直心怀敬仰。虽然村上时时有人讲起我爷爷曾经如何如何拖沓,如何喜欢抽水烟,有时候甚至还喜欢玩纸牌,但是,我对爷爷的敬畏随着年岁渐长却有增无减。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我与爷爷是没有缘份的,虽然我父亲一直讲:“缘份是有的。我们姜家祖上就一直讲,诗书传家,一代要出一个先生。瞧瞧,你爷爷是先生,到你这一代,你也是先生了。我们这一代,原本我应该去做先生的,可是,时局变了,我得当兵去了。不过,论起才学与水平来,我算是一个先生吧!四代为师,在蒲塘里也不多见了。”父亲的话语里,颇有几分自得与自负。   我爷爷这一代,亲兄弟两人,连同堂兄弟共五人,他们都是饱学之士。伯祖父姜云龙,竟然还是一位画师,他用香头烟熏法画出的国画,在我们村子里还被当作宝物。父亲棋琴书画,无一不精,竟然得之于他的父辈五位兄弟的影响。后来,我的祖辈五弟兄下世后埋葬在一起,也就是在我们姜家的祖莹地里,他们五厝坟墓,连成一个环形。后来,有人说,姜家这五厝坟茔,竟然像一个笔架哩!   后来,我们村上竟然就以“笔架之地”来命名我们家的祖坟,认为那里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对我们家历代出个把读书人的现象,认为是姜家祖上的福祉。   笔架之地,我觉得这只是家乡对我们祖上作为乡间文人的仰慕。我认为这是一种积极的暗示,它对我们这一代人,至少对我的读书与成长起到了神奇的作用。   祖父留下来一大批书,后来,反封资修、反牛鬼蛇神的运动中被迫上缴了一批,旋即被人焚毁了,再后来,文革之中也有一批书被收缴后烧掉,但由于父亲有从军背景,一大批书竟然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在我们家的藏书中有一批书是父亲的,父亲从部队转业回来时,带回来一大批他在江苏省干部速成中学学习的书籍,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批我母亲在上海读书时的音乐课本。   这样,在我的童年时代,我拥有了三个世界里的珍藏。   在我爷爷的书里,我读到了四大名著,读到了四书五经,读到了施公案、包公案、狄公案、济公全传、镜花缘等,连环画则更多了,如《十美图》、《蜀山奇侠传》、《花木兰代父从军》、《祖逖击楫中流》、《刘琨闻鸡起舞》、《子鱼论战》等等。   当然,我后来也知道了,像《十美图》这样的,是被当时的人们称之为糟粕一类的东西,只能偷偷地背地里流传与阅读。   正是这些连环画,成了我儿童时代形影不离的伙伴。我父亲也是喜欢连环画的人,他带回来很多战争类的连环画,我是看连环画长大的。   父亲还带回来很多速成的中学教材,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联共党史,俄语教材。在父亲的藏书中,也有常见的革命书籍,如毛泽东有关文章的竖排版单行本、鲁迅的书。父亲还藏有夏衍的书。据父亲回忆,他在文工团期间,曾将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改编成剧本,然后演给战友们看,父亲则反串李香香。是时,夏衍先生也正在华野,曾接见过父亲的文工团。   然而,当时对这类教材我们是不感兴趣的。俄语教材,因为是用精美的铜纸印制的,我们后来都撕了,做成了纸炮。父亲虽然怪我们没有敬惜字纸,但可能也认为我们家不可能再有人要去学俄语了,所以也就没有深怪我们。   母亲的书都是些乐谱。有一度时间,我们以为是父亲的。父亲对此一直吱吱唔唔,一副语焉不详的样子。我后来知道了,这里有母亲的难言之痛。父亲因为在部队文工团呆过,将那些乐谱说成是自己的,也竟然就骗走了很多来调查母亲家庭背景的革命的人们。   其实,那些精美的五线谱,是母亲的珍藏。   显然,这是她那个资产阶级家庭的重要标志。当然,也是母亲对她的家庭的念想。跟随我父亲来到苏北乡下后,能够弹得一手好钢琴的母亲,再也没有能带回自己的钢琴,只带回来一些琴谱。再后来,我母亲的手日渐粗糙,恐怕是再也无法弹奏钢琴了。   偏偏在那么多书里,竟然就是爷爷的书,成了我们弟兄四人的最爱。   在父亲的藏书里,有一部分是画谱与印谱。西泠印社的印谱,我是从父亲的藏书里看到的。丰子恺的漫画与《芥子园画谱》,我也是从父亲的藏书里看到的。后来,上大学,读到鲁迅曾赠送一部《芥子园画谱》给许广平的事,并有“聊借画谱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诗句题签,便明白了,家藏的这套画谱,应该是爷爷的,因为爷爷是与鲁迅是同时代人。那本石印本的《芥子园画谱》,年代那么久远,则一定是爷爷的珍藏了。   所以,我认定,爷爷与爸爸的藏书,已经混为一体了。最能说明这一点的是,他们的藏书中还有一部分是戏文唱本,《荒江女侠》《定军山》的唱本,梅兰芳的剧照,《三英战吕布》《借东风》《拜月亭》的剧照,甚至《渔光曲》的剧照与歌谱,我实在分不清是爷爷的还是爸爸的,但这些都是我儿童时代所喜欢的宝物。   关于书的战争也由此开始了。我大哥当仁不让地认为,这些古书,应该是自己的。于是,他在家神柜的三个抽屉里,占据了西边的一个,且上了锁,如果谁敢动他的书,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装满了一抽屉,他没有理由再拿了。后来,就是二哥顺其自然地抱走了一批,二哥仿效大哥,也占据了一个抽屉,三哥则占居了最东面的抽屉。   最可怜的是我了。当然,我当时还小,真的没有想到要去占据一个抽屉,我也没有这样的力量获得一个抽屉。我只能眼巴巴地羡慕地看着三个哥哥整天在书中自得其乐。   后来,我上学了,母亲房里梳妆台的三个抽屉全数归我,然而我却没书,照样羡慕哥哥们盛满书的抽屉,我就想办法得到被他们锁起来的书。我发现家神柜门没有上锁,于是就钻到了家神柜里,从抽屉间的缝隙里将手伸进哥哥们的抽屉里,就可以拿到他们的珍藏。只要瞅见他们不在家,我就把书全部给偷了出来,独自在家饱读一番……   可以想见,为了这样的事,我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我不得不经常饱受我的兄长们的拳脚。有时候,就是父亲出面,也难以平息我们之间发生的书的“战争”。母亲有时候会仗义执言,为我“伸张正义”,“家里的书为什么广平就不能拥有呢?”   然而,我的不吃打,又让母亲的“伸张正义”显得有点没有了底气,母亲就经常嗔怪我:“你这小子,怎么就不吃打呢?”   虽然挨了不少拳脚,但是,就是在这样忍受耻辱的过程中,我读完了三个哥哥抽屉里的所有书。   二哥与三哥的书,后来差不多尽数到了我手上,他们没有再追究,我也就坦诚地做了一回又一回的孔乙己,“窃书不为偷”了。   如今,我读着祖父留下来的书,从事着祖父曾经从事的语文教育事业。   这是祖父对我的最大馈赠!一笔庞大的馈赠,一笔丰厚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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