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币网
在岁月的长河里，人就像浪花，谁都不可能成为永恒；特别是当生命行进到某个阶段，那些美好的情愫将逐渐凋零，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回忆，比如外婆。
——是为记。
写下这个题目时，窗外冬日的阳光异常惨淡，风很冷。在这之前，我的意识是混乱的，如一团乱麻交织在脑海里，分不清头绪。一些记忆片段时不时冲击着某根敏感的神经，或温暖，或凄凉。虽然，这个冬天没有太多的雪，但它足够淹没一场梦——长眠不醒的梦。梦里有我白发苍苍的外婆，以及属于她的那段度日如年的艰难岁月……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2014年9月3日，那么一切都将无比美好。日子就会像田野里等待收获的高粱，穗穗火红且粒粒饱满。然而，此后的一天（9月4日）三舅年轻的生命被飞驰的车轮无情地夺走。起初家里人把这一万分悲痛的消息封锁起来，担心年迈的外婆承受不了这样重大的打击。俗话说“父子天性，母子连心”，纸终究未能包得住火。对于外婆而言，这比晴天霹雳更甚，她的世界瞬间变成了极寒之境，彻骨之痛无法言表。在办理三舅丧事期间，外婆神情恍惚天天以泪洗面，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可怜的娃儿啊，你咋还不回来……”那微弱的声音中除了深重的伤感，就是发自内心的无边无际的孤独，令人不由得掩面唏嘘不已。不知为何，在“封棺口”（北方丧葬习俗，亲人们依次通过棺材见亡人最后一面）之时，外婆在众人的搀扶下绕棺一周，却没有流下一滴泪水，也没有哭泣一声。可能，她想让自己的儿子走得安心一些、少一点尘世的牵挂；也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声音也早就嘶哑了吧。三舅下葬后，外婆再也没有哭出过声，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或者唉声叹气。那情景很多人都不忍直视，眼看着外婆日渐消瘦，我竟然也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出于种种原因，外婆不能继续生活在三舅留下的房中，艰难的是她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活。暂且不论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有没有权利这般“理直气壮”，单从孝老敬亲的古训来说也决不允许。即便有上千个理由，外婆仍然被迫搬离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居，开始四处“流浪”的悲凉生涯。或许正是这个变故的影响，她老人家答应来我们家住一段时日。
大概在2015年4月前后，母亲用一辆架子车将年届八旬的外婆拉到家中，安顿在地势平坦、行走方便的西厢房火炕上。恰逢周日，我买了她喜欢吃并容易消化的火龙果、脐橙、香蕉等等水果以及蛋糕，赶回家中看望。那晚与外婆、母亲坐在炕上拉了很久的家常，不论我多么小心谨慎地避开伤心的话题，她还是会转着圈儿绕到三舅和一双孙子身上。往往这个当口，母亲总会斥责外婆几句，看着她老人家讪笑的样子感觉心里酸酸的，如鲠在喉。我很清楚地知道，母亲一来不愿意让外婆更加难过，二来对于赶出外婆的做法愤恨之极，故而就没有任何怪罪。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日子里，母亲极尽所能地照顾着外婆的起居，虽没有锦衣玉食，却也能按时进食、准点安寝。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悲伤可以治疗，但不能治愈”，因此无论做什么、怎么做，可能都难以剔除外婆心灵深处的殇。不过，从她入眠的状况、晒太阳的模样和进食的饭量等等，我都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外婆过得比较舒心、安稳。记得某个周末，女儿去山坡上折了几束含苞待放的山桃花插在水瓶里，放置在外婆的窗外。经过一夜的浸润，第二天它们迫不及待地盛开了，外婆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些粉粉的花儿，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传统礼教的深刻在于，它给外婆的思想绑上了一根不可化解的钢索——必须让儿子养老送终。母亲与我没有拗得过外婆，只能送她回到了大舅家。我不得不说，那是个有些艰难的去处，原因在于年过六旬、身体残疾的大舅早已扛不起身材瘦小的外婆。她与他，都已是风烛残年，外婆左右不了她的生活，大舅也选择不了他的人生。
许是各方的压力太盛，外婆被安置在大舅家院里一间两三个平方米大小的屋子里，没有门板，有一扇方格子木窗。不久，盛夏席卷而来，我抽空前去探望卧床不起的外婆，坐在蒸笼一般的屋子里，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估计是我太过于脆弱，在那些悲惨或者凄然的场景里不能泰然处之，要么眼圈发红，要么泪流直下。后来，我给小屋里装了一台小电风扇、铺了一张冰丝凉席，帮助外婆度过酷热难熬的三伏天。很难现象在当下社会如此简陋的设施，外婆竟显得十分高兴，并轻轻地说了句“很舒服”……随着冬天的到来，在我又一次走进那间小屋时，外婆眼眶深陷、身体愈加瘦削而无力。我将带去的所有吃食挨个问了一遍，除猕猴桃之外，她几乎没有一点食用的欲望。那是我最后一次喂给外婆食物，包括一个猕猴桃，外加多半个萝卜馅的包子和五六汤勺温水，再无其它。
严冬注定是万物萧条的季节，外婆在一个冬日的傍晚闭上了疲惫的双眼，那一天是2015年12月15日。我没能陪她老人家走完最后一程，消息传来的瞬间泪水涌眶而出，心里不仅仅有刺骨的伤悲，还有挥之不去的恨。然而，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唯有无尽的哀思在胸中久久地激荡，与我同在，与生命同在。
写在后面：
每个人都逃脱不了人生的终结，青春终将远去，夜幕终会降临，请给那些油尽灯枯的生命以爱护和尊重，不为奉行孝义，只为逐渐老去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