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玉管（2）

　　（3）凄寒身影　　 　　 三日后，未雪轩阁楼上，清雪依旧。　　 　　 无半分日光倾洒的样子，那个白衣女子懒懒地依偎于窗槛，目光投向墙外，眼色迷茫不定，带有几分惆怅与哀伤。她偶尔伸手去接窗外的飞雪。她的样子如同是触摸上天灵魂的圣女，那样纯洁。　　 　　 这几日楚皓渊虽然路过清秋楼，却不往未雪轩投下目光。　　 　　 他——该不会是已经知道是我杀了人吧！念雪刚想摆脱自己愚蠢的想法，心中又有一个激烈的声音响起：不会的，不会的？他若是知道了人是我杀的，他会怎样反应呢？他那么分明是非，一定会很恨我吧！他又是那么重情重义，会不会举起剑欲杀了我呢？　　 　　 她越想越多，愣愣地盯着白雪出神。竟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那个坐在窗前的身影突然转过身看着她，口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念雪，念雪——咳咳——”　　 　　 “啊？”她猛然回过神来，关切地问道：“玄钰，你没事吧？”　　 　　 “没——没事——咳，只不过染上了风寒，一会儿就好了。”　　 　　 “有风雪就不要再坐在窗前了。”她细心一问，反手关上窗子。　　 　　 “不。”他随即大声回绝着：“不要管我。”“但是，玄钰——”　　 　　 “我说了，不要管我。”这几个字是从他咬紧的牙间吐出，那种语调分明带着叛逆与疲惫。仿佛无处发泄心中无明的怒火，他的右拳重重地打在扶手上，砰砰地响。　　 　　 然，却在他的指尖有丝丝的亮光闪动，如此异样的光芒，不经意间将他整个人都定在椅子上。　　 　　 “那随你好了。”由于拗不过他的性子，念雪只好作罢。一拂袖，再下楼之时抛开一句：“总之，你必须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她顿了顿，续道：“你好好活着就是作为三年前我救你的回报。现在我去给你煎药。”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少年冷冷地道：“等等——你不是只关心楚皓渊一人么？不是害怕他知道人是你杀的么？”　　 　　 念雪被他的一语惊起，透过雕花栏杆，看着他的眼睛，这个男子何时懂得解读人心的？　　 　　 转瞬又响起他冰冷的声音：“若是怕他知道，所幸告诉他你是花犯的杀手就是呢。”　　 　　 “不——我不能让他知道。”带着坚定而矛盾的想法，她轻声回答。　　 　　 然而却换来冰冷的笑声：“为什么？反正他查出真相，结果还不是一样？”玄钰的指节有节奏地上下敲打，指尖的银丝发出微弱的亮光。　　 　　 “其实不一样，若是我去告诉他真相，那便是我虚假地想让他原谅我，然而即使是我错杀了人，也是我身为杀手的职责所在，这里面你不会懂得。”　　 　　 “荒谬！这是什么逻辑啊！人命怎能当做草芥，这还是你教我的啊！”如今却这般自相矛盾，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他发出轻微的冷笑，看着念雪。　　 　　 “那么这样吧，不如用拈花手法杀了北冥千云，前几次没留下证据，这次留下一丝足够让楚皓渊相信是珀胭杀人的证据就行了。”他笑着，不自觉间阳光漫过窗栏，那一直模糊于阴影处的脸庞循着金阳点点露了出来，在他的脸上，从额头直到左眼眶有一道极深的疤痕，虽然已经结痂，但左眼眶处却露出了森然白骨。还有脸上大小不同的无数剑伤，如此醒目地贴在那里。当他笑起来时，整个面容被带动着怪异地抽动起来，如同怪物。　　 　　 “不，除非是组织要求杀的人，否则——我不会轻易动剑。”她决绝地回答，却听见他的声音：“好，那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玄钰一伸手，丢出一个桃色的信函，说道：“这是三个月前楼主交与珀胭的信，被我得到了，当然也知道了珀胭的下一个目标：北冥千云。”　　 　　 珀胭？她恍然的记起了什么。那不是住在清秋楼东南方“离星小院”的三小姐吗，原来已经太久太久地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只有她和玄钰。然，今日才发现清秋楼是那么孤寂，孤寂到仿佛是一枚小小的烟尘，离散于江湖之中。往日从北方“灵泉雅居”传出的琴声，现在也没有呢；昔日东方“千金坊”的喧嚣声，如今也消散呢；还有以前西南方的“瑰薇间”那终日萦绕的香气，如今也没了；就连东北方“花墨水榭”的满庭花色，只怕也不复了吧。　　 　　 其实早就知道这些都是孤独寂寞的女子。萍水相逢的六个人一同住在着秋意寒凉的楼里，但没有谁问过谁的来历，因为都知道自己是江湖之中的一片浮萍，只是在效忠一个人的同时，都爱选择某些灿烂的方法来闪尽自己的华光，哪怕死后变为蜉蝣，也要在某个人的心中留下些许青涩的感动。如同自己，珀胭，嬅倩，茗苏......　　 　　 　　 (4)未雪未寒　　 犹记得上次见到珀胭还是三月前。　　 　　 那日自己也是如此落寞地站在窗前向外观望，只见她一袭桃色的衣裳如同天边的云霞飘向城外。后来，是在南下苗疆的时候，听江湖中人说起帝都玄武将军的死时，才再次想起了她。　　 　　 那时自己就想，组织是特意让她去的，因为她妩媚，她凄艳，她聪明，她从容。不似其他楼中的女子，总是把自己隐藏起来，那样孤独而悲伤。　　 　　 忽然念雪明白了什么，冷眼看着玄钰，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悲哀：“为什么，她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诬陷她呢？”　　 　　 “不为什么——”他低头冷笑起来：“若是你不愿就算了，反正这是留住楚皓渊唯一的办法。”　　 　　 “办法？这会让皓渊更加恨我的!"　　 　　 她愤怒之下一扬手，案上的茶杯颠颠摇晃，茶水整个打湿了那桃色的信函。”呀！她惊呼一声——不对！玄钰是如何得到楼主的信函的？　　 　　 她拾起信函用试问的口气说道：“玄钰？”　　 　　 “怎么？”　　 　　 “你——是如何得到楼主的信函的？”　　 　　 玄钰已经转过身，对着窗外渐停的雪，有些卖弄似的，特意延长了口音：“这个么——”　　 　　 “其实很简单。”他扬起眉角，续道：“我在信鸽的食物里放入了迷信散，于是它就会不自觉的飞到我这里来，那我也就知道了花犯刺杀的秘密喽。”　　 　　 念雪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惊。　　 　　 “不，我不会任你利用的。”她柔声地拒绝，目光更加温柔，盯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其实你早该忘了以前的仇恨的——”　　 　　 忘了！玄钰大笑，眼睛里闪烁恨绝的光。忘了？当初是你让我好好地活着，而我也是因为你才拖着残废的四肢，丑陋的面孔如此苟且的活着。　　 　　 那是父亲用极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他越看我，我就越恨他，直至将他逼狂了，他用剑挑断了我的手筋和脚筋，毁了我的人生和自由，但只有你告诉我只有活着才有复生的希望。“玄钰，你不是恨他吗，那就证明给他看你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啊。”　　 　　 念雪啊念雪，你亲手拯救了一个复生的人，如今为何又想决绝的毁掉他一直以来的信念呢？　　 　　 哈...哈...哈...　　 　　 他的笑声如此凄厉而悲伤，夹杂着续续不断的哭音，回荡在这空旷旷的楼里，仿佛院里一枝落满了雪的树枝也在笑声中簌簌地抖动。　　 　　 玄钰忽然抬头，声音极致温柔：“念雪，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呢？最后一次，好么？”他用恳求的语气再重复一遍，然后就温柔的笑起来。那种笑，不再凄厉，转而如同冬日的阳光有着微微的暖意。“最后一次，好么？”　　 　　 “这——”念雪晃了一下身子，不再说话。　　 　　 适逢花落无声时，春雪有得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