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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孩,他走了

时间:2020-04-05 02:28
  (一)   风大起来了,想起他是难免的。   大约是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两个男孩在湖边打着水漂,他们为什么要打水漂呢,我告诉你,他们在决定谁做大哥。   某年某月,那个秋冬交界的日子,宁静的小村庄,同时响起了两声新生命的哭喊,多么有力量,惊醒了全村的人,别人以为谁家生了双胞胎。可,不是。那究竟是谁先到这个世上,谁也说不清。就在这个很穷的村子里,出现了有史以来唯一的两个同年同月日生的孩子。两方家长都觉着是个好日子,百年难遇。按习俗,家长让他们结为兄弟,在满周岁的时候,也正是两个小家伙的好日子。因为这种好缘分,两方家长都把彼此视为亲人,不停地称赞对方的孩子漂亮聪明,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国家栋梁。大人为了知道孩子以后能干什么,通常在周岁的时候,会放很多的东西,像笔,账本,书等小物什,当然这种行为不能简单的理解成迷信。如果谁不知道自己周岁的时候,拿了什么东西,那一定是当初拿了什么没出息的东西,而家长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没有告诉罢了。   这两个小家伙,一个爱静,一个爱动。那个爱静的家伙,居然什么也不拿,就拿了一个旧牙刷。这边他母亲,看见他要往嘴里送,赶紧一把夺下来,扔在一边。小家伙不干,又爬过去,揣在怀里。旁边的人看着他生怕别人抢他的宝贝的样子,在一旁大笑。那个爱动的小家伙,左顾右盼,满地的东西他也不拿,他的父亲,使劲的大叫,“拿笔啊,拿笔,雷雷。”小孩子哪能听得懂,按农村的说法,拿笔的小孩,长大后一定是个有文化的考大学的能人。爱动的小家伙,慢慢地爬向爱静的小孩,大人们也开始安静了,想看看这两兄弟在一起到底感情怎么样。俗话说,兄弟手足情。两个小家伙,彼此用葡萄似的眼睛打量着,突然,爱动的家伙一把抢过旧牙刷,也往嘴里送。爱静的小家伙想哭,但没有,他把身体倒过去,居然利用身体的重力压住了“强盗”,还用小手使劲地抠他的鼻子,硬是把对方搞哭了。好玩的是,他看到爱静的家伙哭了,他也跟着嚎啕起来,很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母。旁边的人都笑倒了一大片。   旁边笑着的人,大半已白发满头,小半已不在人世。十年,十年很长了不是,但对于刚来到世上的小孩来说,十年也就是一瞬间。人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以分秒来计算,长大一点,一天一月一年,岁月的溶度从深至浅,十年,几十年,很苍白的过去。这十年间,两个小家伙已经长成了顽皮小子,他们固然还是兄弟,但彼此都不服,因为他们一样大。   所以,他们会在那个季节,打水漂。      (二)   为什么说风大的时候,董雷会想起他,因为那个男孩叫邱风,就是那个爱静的家伙。董雷就是他结义兄弟。风吹啊吹,先是想起了他的名字,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太多了,最多的是,他在说,大哥等等我。   邱风,你是蠢蛋,这是董雷常说的一句话。你怎么就这样笨,笨死你了,风。邱风每次打完水漂,雷就骂他。因为雷教了他十遍,他打出去的水漂,总是“咚”的一声,就没了。而雷每次打出的水漂总是“噗噗噗咚”的五六声,雷能这样大口大口的骂他,并不是因为雷常做大哥的缘故,而是雷骂他的时候,风总是撇着嘴傻笑。   "我叫你大哥,我们不要打水漂了。”邱风说。   “不行,你太没出息了,甘做小弟。”雷不屑地说。   没出息的邱风叫了董雷五年大哥,雷就很委屈作了五年没出息的大哥。那个撇着嘴傻笑的家伙,个子一蹭,就超过了雷半个头,做大哥的雷感到心虚,就说:“风,你个头都比我大,以后不要叫我大哥了。”   邱风说:“雷,我都叫了你五年哥了,不叫反而不习惯了。”风很满足地傻笑着。   其实,邱风什么都比雷强,就像那个小学老师,评价说,邱风这孩子有天赋,可成大材。对雷的评价是这样的,雷这孩子浮。当时,不明白这浮到底有多少意思。那个时候的他们很在乎老师的评价,不管怎样,雷直觉认为那个字不是什么好的评价,但雷又不确定,这个字有多坏。在夜半的时候,雷躲在被子里用手电筒照明,翻着那本又老又旧的新华字典,终于查到浮字,浮,有时,这种激励或打击可能会影响其一生的。   雷子在回忆的时候,总是闪现那条河的笑声。但他们还是个半大小孩的时候,就很有“声望”了,因为每次打架总是两个人一起上的,这叫大虎亲兄弟。有一次曾两个人打倒三个邻村的大孩子,不过他们是鼻青脸肿地哭着回家的,但奇怪的是,傍晚时邻村的几个家长,跑到雷子的家大骂,雷子的不是,那次雷把那几个欺负小个子的三个家伙给咬了,而且咬得满脸是血。但是,这次雷子他爸并没有用扫帚打他的屁股。至此,很少的小伙伴敢跟他们一起玩,和他们玩的也是一些怕人欺负。不过,这并不会减少他们的乐趣。   那条河名字叫梦港河,好奶奶在世的时候,经常会讲他的故事,奶奶说,不要看小河港这么浅,它可以一直流到大海里去。大海,大海这个词也是这时从奶奶的口中听说。大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奶奶问。雷子急着说,它一定是比梦港河大几倍几十倍。雷子看着奶奶微笑的眼神,得意地问,风,你说呢。风说,雷子,我觉得大海应该有像天上一样多的星星。风的脸上是那样的不可名状。奶奶抱着风的头说,孩子,苦命的孩子。此时的雷,已经是九岁了。第一次感到情感的震撼,他不知道,这种东西叫什么,但他只觉得难受,雷毫不顾及地哭了起来,奶奶伸出一只手抱着雷,喃喃地说着,好孩子,都是奶奶的好孩子。      (三)   已经是五个年头了,五年,风的父母都没有回过家过年了。好奶奶也是风烛残年,七十多岁的人。从风四岁开始,就一直照顾小风儿,现在自己老了。唉,当年怎么也没有劝服儿媳两人,他们都是高中毕业,不甘心在农村过一辈子。他们听人说外面的钱满地是,只要你弯腰。这些年来,除了他们写的信外,两张照片也没有寄过,虽说他们说他们的苦是苦了点,但他们的境况不断好转。唉,只是苦了风儿,年年拿着父母的结婚照,坐在门槛上,等父母回来给他压岁钱。   过年理应是每个小孩最快乐的日子,但风儿却是个例外。雷的家人忙着贴春联的时候,风在雷的家里帮忙,雷妈问,小风,你快回去帮奶奶吧。雷急着说,妈,奶奶去乡卫生院了。风向雷点了一下头,又笑着对雷妈说,我喜欢帮阿姨做事。雷妈摸着风儿头说,风儿真懂事。雷爸说,风,好小子,把那幅仄音的对联拿过来。好,董老师,风儿像个快乐鸟儿左跑右跳。   雷树是乡里的教师,还是好奶奶的学生,也就是雷子的父亲。雷树知道小风的奶奶是一个经历了很多的苦难的老人,所以特别的尊敬她。每次有空的时候,总要去帮个忙什么的,像劈柴,挑水等重活。他听到风说老师又去了乡卫生院,董树心里在盘算着,老师是老了,隔三差五的去看病,他也曾向老师提起,到县城里去检查一下,老师说,农村人,哪有那份闲钱阿。她说,现在儿子在外创业还需用钱,不能动不动就用钱啊。一想到,老师的一家,董树心中不禁叹息。他作为乡里的一个比较有文化的人,曾经和风的父亲邱则田一起落榜,当时,邱则田劝他一起去外面闯闯,而作为邱则田母亲的老师则极力劝阻他们,最后,邱则田带着他的媳妇走了,而董树顶替了老师的职位,在乡里做一个安稳的老师。   1977年10月21日,那是一个让天下学子兴高采烈的日子,邓小平说恢复高考,知青大量回城,当然那些有关系的早就回城了,而董树当年则直接回到农村作为一个劳动力。他停了三年的课,在家里挣工分,也就是突然一天,村支书跟他讲你可以去参加高考,据说是每个村都得有人去,村领导认为没有什么可以胜任,所以董树被推荐去高考,而此时的雷树已经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但他的心中仍旧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虽然停学了三年,在高考的前三天他还在地里做事。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硬是看完了所有的课程,除了英语,因为当时英语占的分数太少,在考试的当天他一直坚持到最后,成绩出来了,他哭了,他考到比录取线多一分。黄土满面的雷树,还有也是黄土满面的董树他爸,爷俩说,终于熬出来了。几天后,董树从学校里回来说,爸,老师说我的成绩被人代替了。董树他爸几乎是跳起来的,他说要去评理,凭什么我家的娃考起了,还就被人替了。董树说,爸,算了,他们是有权势的人,咋能斗得过人家。董树他爸在离世的时候说,树啊,咱家的娃一定要考阿考到城里去阿。雷树拉着老人家的手,使劲地点头,而当时的董雷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站在床榻旁边哭边流眼泪。   随后,在他的老师也就是邱风的奶奶的介绍下,他在村小学做代课老师,而原来那个老师已经病入膏肓了,谁知道他死后,他儿子接替了他的职务,听说这是村支书的意思,说那个老师为小学干了一辈子,如今他走了,理当让他儿子接替。农村穷啊,校长本也想留下董树,只能发得起几个老师的工资啊。老师对他说,树啊,我也老了,你来代我吧。董树一脸泪水。   回想起来,董树只觉得人事虚华,转眼间,孩子都到自己的肩膀了。他心中有个不灭的信念,一定要让后人不再受苦,一定要走出“农门”。   春联已经张贴好了,屋子里一片光彩。新年新气象,外面的爆竹一阵接一阵的,从这个小小的山村里传到好远的地方。爸妈,过年好,雷子一脸的幸福。雷子用胳膊碰了一下邱风,往年总是邱风先向雷子爸妈拜年。在雷子的提醒下,邱风也跟着说,干爸干妈新年快乐。刘冬香笑着摸了一下邱风的头,说,好孩子,赶快长大吧。雷很不舒服,风又不是你们的亲儿子,雷子的嘴巴翘的老高。然后,他们各得到一个红包。记得,好小的时候,邱风非常讨人喜欢,拜年的时候他总是跪在地上,给大人磕头。每次他总得到更多的压岁钱,可有一次,雷子的爸爸拉起他的小手,说,风,男子汉的双膝,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要记住了。那时的风一脸的懵懂。      (四)   好奶奶回来了,雷子一样看见邱风的奶奶,边喊边冲出去,好奶奶,新年好。好孩子,奶奶给你个红包包。她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一看见这两个孩子,老人的心也就多了许多的欣慰。雷子扶着奶奶进了屋子,董树也赶紧走过去,说,老师,身体怎么样了。好奶奶说,一把老骨头了,不碍事。雷子她妈拿了把椅子过来,说,老师你坐。好奶奶说,不了,要回去准备年夜饭了。董树急忙说,不如,你和风在这里过个年吧。风说,奶奶我们今年还要等他们还来吗?好奶奶看了一下风儿,没有说话,然后更雷子爸妈说了几句话,拉着风回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董树心里头不禁凄然。四点钟左右,过年的气氛渐浓,外面家家户户爆竹声,一阵接一阵,没有休止的。过年了,大人们感叹,又老了一岁了,增了几批白发,有点悲哀,小孩子就长大了一岁,可喜。然而,对大人们来说,孩子长大的喜气盖住了自己的几根白发。   雷子一家简单的吃过了年夜饭,简单的热闹了一下,董树说,雷子,我们去好奶奶家拜年去。雷子立马放下筷子,一个人就跑去好奶奶那。雷子跑到后门时就大喊,好奶奶,我跟爸爸来拜年了。   好奶奶正在厨房里切菜。我去跟风玩,雷子知道风一定坐在前门门槛,等他的父母回家。风称他的父母为他们,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每次他都哭着问,奶奶,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风儿了,为什么不回来?好奶奶说,风儿乖阿,别哭,他们一定会回来。十岁的时候,他真的没哭,只是问奶奶说,我们还等他们吗?风的眼神中已经溶进了一种东西,不是小孩子该有的。   风坐在门槛上,问雷子,你说过了梦港河过了那座山,是不是可以看到很繁华的城市。雷子说,你傻啊,过了这条河,还有另一条河,山后还有山。风说,那我翻过所有的山过了所有的河,就可以看到繁华的城市了。雷子摇着头说,我不知道,等我长大了,我要乘船沿着梦港河,一直到大海去。风大笑着说,你比我更傻,船那么小,怎么到大海啊。那我就坐飞机,看天上的飞机,飞的真快,嗡嗡,就不见了。   董雷说,我觉得我爸妈对你更好。邱风说,雷,你真无可救药。董雷说,你那是固执。邱风说,对的事情坚持叫执著,错的叫固执。董雷说,那你说,你真的明白事情的对错吗?他们一起沉默。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俩读高二,一起坐在家乡的河边回忆,那时邱风的妈妈回来了一次,又走了。   而今,固执还是执著,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高中,董雷以为那是一个少年炼狱的地方,又是成长的捷径。      (五)   那年,有点特别。邱风说他要走了。董雷的头一下子懵了,他可是全校前五名的明星学生阿。董雷读破了脑袋,才挤进过校一百名。当时,董雷揍他的心都有了,但一看邱风的眼神,风,你是认真的吗?   高二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邓小平离世,香港回归,但对邱风来说,唯一的大事是,他的父母离异。对农村人而言,父母离异是让人抬不起头来的事情。人们在赞扬改革开放的同时,有许多的孩子在没有父母的关爱里长大。农民工无疑是这个时代最浩大的人流。邱风的父母正是在这股潮流下,为了挣脱贫穷,为了挣钱,背井离乡,在上海那个繁华的城市里,唯有一个信念,成为富人。他们什么事情都作,幸运的是他们都是高中毕业,有点头脑,日积月累。农民工中可能成为富人的概率远小于万分之一,但他们做到了。富人中远小于万分之一的人会离异,他们却也做到了。高二这年,我知道,那是邱风的地狱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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