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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 圣

时间:2020-03-28 01:47
  我在渔村认识的渔工中,老周算得上一个人物。别看他只是“八大金刚”的光棍群里普通的打鱼人,却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叫“猎圣”。   按说,既称猎圣,必定在狩猎上有个三巴掌两脚的。其实不然,老周被称为猎圣时,村人还从未见过他正儿八经地打过猎。那名字的由来,一半是他嘴上挣来的,一半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得来的。   老周这人,不像一般的光棍汉,扣了网,揣上钱,专向风骚女人怀里钻。对那些招蜂引蝶的女人,他从不搭理,只有两个大爱好,一是喝酒,二是侃大山。   平日干活,他腰里总揣个酒鳖子,得空就喝两口。晚上歇了网,就在网房子里正经喝。菜很简单,或一盘杀生鱼,或一串塔拉哈(生鱼的一种)。但喝姿很讲究,很摆谱:两腿盘在铺上,端起酒碗,很庄重地抿上一口,咝咝拉拉地咂嘴舔舌,品透了滋味后,才轻轻夹起一片生鱼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三口下肚后便开侃。凡侃便是打猎。什么高打腿,低打头,一马平川打喉咙;狼走单,狐走双,狢子脚步莲花瓣;然后,论出击、论布点、论破阵……一套一套的,侃得云山雾罩的。   刚到网队时,听得我伸脖瞪眼,紧要处一停,心里痒痒,便一再催促:“周大叔,快讲,快讲。”这吋,老周便显得很神圣。咕咚!把嚼细的生鱼吞下,才肯重新开口。   久了,他那套狩猎经我已倒背如流,失去了听趣。他却不理会,尽管自顾自地照侃不误。   有年春天,我们拉网队正在网滩打网,那时鱼盛,一网下去,网里的鱼就像下锅的饺子,挤挤擦擦,噼哩啪啦,击水如鼓声。   我们正忙着出网,就听有人喊:看,来狼啦!   果然,碧草如茵的岸上,一只大灰狼,死死地盯着出网的鱼。   于是就有人说:老周,还不快显身手,把狼擒来。   这本是一句戏言,老周却当真,他二话没说,放下手中的活计就向那狼奔去。可蹊跷的是,那只大灰狼冲着老周的到来,不但不逃,还原地坐下了,就像自家养的一只狗,仰脸瞅着主人,在期待着恩赐点什么。   这情形可能把老周也给“镇”了,他的脚步由快変慢,最后终于在狼前不远处站住了。   在狼与老周对峙时,我们一帮年轻人,便呼喊着一拥而上。可能受到我们气势的鼓舞,沒等我们跑到,只见老周突然跃身而起,向那只纹丝不动的灰狼扑去。等我们赶到时,他已不费吹灰之力,把灰狼掐死了。   老周狩猎果然身手不凡,我们很为他的胆量、勇气感动。可到跟前一看那只死狼,精瘦精瘦,简直是一张狼皮挑在树枝上。细一看才知道,原来那狼早被人用炸子炸掉了下巴,成了一只只会喘气的废物。所以大伙都说老周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白拣个便宜。   不管怎么说,此次壮举,在老周的“猎史”上,毕竟增添了真实的一章。扣网回到渔村后,不用“酒引子”他也话语滔滔,到处叙说他的“擒狼演义”。   其实,我们网队的人,早把他打狼的真实情况传遍了全村。可听者明知他那演义多有不实之词,也无人戳穿,有人还故意惊叹:哎呀老周,看来你不是活神仙,也该是位“猎圣”了!   自此,村人皆喊他猎圣。虽然人们脸上多有嘻戏之色,可老周照样挺胸腆肚,晃膀甩腚,那风度,俨然是个真正的“圣人”架式。   不知这样喊了几多年月,终于有一天,村人脸上的嘻戏之色,被“猎圣”当!当!当!三枪打退了。   那是社教那年夏天,场里要搞民兵射击比赛,赛前射手们正在东岗搞实弹射击训练。“猎圣”由此路过,射手们便逗:“老周头,你既称“猎圣”,打枪该有两下子,来真枪实弹地试试。”   谁知,“猎圣”并不推辞,接过枪,挺直腰,把枪一举,当!当!当!就是三发。一验耙,都傻了,三发子弹在耙心规规矩矩写下了一个“品”字。这下,老周的真功夫,村人们都服了,从此对他都刮目相看,非等闲视之了。   可谁也没料到,“猎圣”的真功夫,给他带来了荣耀的同时,也埋下了祸根。   有一次,在“猎圣”大醉之后,有人向他讨教枪法。他摇头摆手,迷迷糊糊地回答:“别提那枪,枪法了,不叫那枪,枪法,我还当,当不了胡,胡子。”   在场的人一惊!胡子?胡子不就是土匪吗!那正是阶级斗争天天讲时期,很快便有人将这一“敌情”报告了社教队。于是,“猎圣”便住进了“单间”。   经过一番政策攻心,“猎圣”最终交待:他自小喜欢玩枪,跟一位老猎人学会了一手好枪法,并听了一肚子的狩猎故事。后来,他在老林子里打柈子时,常有“红胡子”(他不知道那是敌人对抗联的贬称)去活动。一次,他拿起“红胡子”一支枪,举手打下空中一只飞鸟。那位叫徐二愣的队长说,你有这么好的枪法,不用白瞎了,跟我们打鬼子吧!于是,他入了伙。   “猎圣”说,当“红胡子”很苦,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常被鬼子撵得兔子似的满山跑。他就是在三九严寒的一天,被鬼子撵散了,找不到队伍了,才跑到下江,当了渔夫。   “猎圣”交待的真也好,假也罢,起码是挖出个开小差的,说不上还是个叛徒,材料很快上报到社教分团。   经过几个月的内查外调,最后找到了“猎圣”提供的徐队长,那时他已在省里当了个很大的干部,证实,“猎圣”在抗联表现很好,的确是一次战斗被鬼子打散了,不是叛徒。   外调的人还带回这样的消息:说“猎圣”原来和老猎人的女儿二妹子相爱。那次他被打散后,起先就躱在二妺子的小猎屋。半夜鬼子搜山,二妹子为了掩护他脱险,光着身子向鬼子迎去,被鬼子糟蹋后,用刺刀挑了。   这消息使纯朴的村人对“猎圣”更增加了三分敬意,他“解放”以后,不少女人抹着眼泪询问二妹子的情况。可原本好侃的“猎圣”一下変成了闷葫芦,喝酒了也不侃了。往往,端起酒杯,愣怔半天,就那么端着,就那么愣着,猜不透他在寻思啥。   “猎圣”就这样生活了不到一年,“文革”开始了。渔村里的造反派得到消息,说为“猎圣”打证言的徐队长,已在省城被揪斗,是个叛徒。于是就张罗着要揪斗“猎圣”。可没等造反派动手,得到消息的“猎圣”,已悬梁自尽了。   细心的人一查对,“猎圣”死时,正是二妹子的遇难日。   后来,我读过一本抗联亊迹回忆录,其中,《血染山林》一节,描写的姓周的那位神枪手,虽然没有名子,可最后写到二妹子遇难的情景,我断定那神枪手就是“猎圣”。   前年,我重回渔村,把这事儿告诉村人,一些退了休的老渔工毫不怀疑地说,沒错,那肯定是他。“猎圣”算是一条汉子。   可悲的是,是条汉子的“猎圣”,死后没留下任何踪迹,他自杀后,仍被造反派说成是叛徒,被暴尸荒林。据说,夜里有人偷偷把尸体埋掉了。是谁埋的?埋在什么地方?至今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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