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锋】画眉（小说）

　　每天清晨，张老先生只要听到画眉的歌声，他的精神就特别振奋。　　 对于一位年过古稀，儿孙满堂的老人而言，每天享受人生最后的美妙时光大概是件惬意的事。记得张老先生刚从岗位退下的前几年，他非常失落，郁郁寡欢。直到有一天，做市长的儿子为他带回了一只画眉，长老先生的的郁闷情况才得以扭转。从此，他也和画眉结下了缘分，无论清晨还是傍晚，他总喜欢带着儿子送的画眉到花鸟市场，和其他爱好画眉的老人研究画眉，或者举行画眉“比武”，天长日久，张老先生对画眉越来越痴迷，画眉成了他老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这一天，正当张老先生沉醉在画眉美妙的歌声中，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张老先生在吗？”张老先生连忙从藤椅上起来，他以为爱好画眉的玩伴来了，迎了出去。来者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身体略微发胖，全身西装，黑色的皮鞋上还沾着一缕灰尘，一副商人打扮，对方没有提画眉，更不是张老先生的玩伴。张老先生问道：“请问，你是？”　　 中年男子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张老先生。张老扫了一眼名片，是商人，张老先生对商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冷淡地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何事？”　　 中年男子说：“听说张老先生的画眉在小镇上最著名的，无论歌喉，或者打斗，其他人的画眉无人能及，所以特意来拜见，希望老先生不吝赐教。”　　 张老先生一听对方是为画眉而来，脸上露出了一阵笑容。他把中年男子迎进庭院里，把自己的画眉提给对方赏玩。　　 中年人细看这只画眉，画眉白色的眉细而长，全身的羽毛像秋天的枯树一般。它安静地停在鸟笼之内，并没有因为人的提动而乱串，中年人看后忍不住叹道：“真是极品，极品！”　　 张老先生听对方赞扬，非常的舒心，他似乎找回了曾经的优越感，一下飘了起来，口中却谦虚道：“你对画眉有所研究？”　　 “略知一点点！”　　 “我这只画眉可堪称完美？”　　 “嗯，几近完美，只有一点点缺陷！”　　 张老先生自然清楚对方口中说的缺陷，这只画眉的左脚的小拇指掉了一个脚趾，不得不说是一处瑕疵。张老先生看商人眼睛独到，带着敬佩的口气说：“世间难得完美，事物总有缺憾处。”　　 “老先生的话很富有哲理！”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在说实话而已!”老先生谦虚的回答，可脸上透露着陶醉。　　 “老先生过谦了，镇上谁不知你老先生养画眉第一，人品也第一，都说你宽厚仁慈，急人之所急，是镇中最有威望的长辈。”　　 老先生听完中年的话，感觉自己一下子年青了数十岁，仿佛找回了当年工作时候的雄风，他终于忍不住按照当年的习惯问道：“说吧，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中年人对老先生突如其来的话，呆了数秒钟，接着抒怀笑道：“老先生果然睿智过人，知道我不仅仅来看画眉。”　　 “商人，我见得多了！”　　 “是这样的，我需要到县上办一件事情，可是这件事情及其棘手，我知道县长他老人家也非常喜欢画眉，所以我特意来找老先生，想买你的画眉。”中年人边说着，边从腰包里掏出一叠钞票，估计有数万元之多。　　 老先生拒绝道：“我并不打算卖画眉，你请回吧！”　　 面对逐客令，中年人并没有马上离开，他胸有成竹地道：“我知道老先生一定会卖的！”　　 老先生吃了一惊，自己根本没有卖画眉的打算，对方又为什么会说自己一定会卖，老先生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如果我这件事处理不好，我厂上下百十号的工人就要失业，以老先生的品质，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弃我厂百十号人的生计不顾！”　　 这句话说到了老先生的心坎上，多少年来，他清正廉洁，关心百姓的疾苦，百十号人的生计问题，他不能不再仔细的斟酌一番，可是画眉是他的心头肉，他又怎么舍得卖掉。他在庭院里徘徊了数分钟，终于下定决定心说：“请你收起钱！”　　 中年男子无奈地收起了钱，他隐约感觉到老先生下定决心不卖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向老先生道别，准备离开。　　 中年刚走到门口，老先生突然叫住他说：“同志，你等等，我叫你收钱，并没说不把画眉给你啊！”　　 中年人莫名其妙地望着老先生，不知道老先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老先生把画眉提到中年人的手中说：“同志，我把画眉送给你，不要你的钱，你把这些钱发给你的职工吧，他们更需要钱，希望你到县上办事马到成功！”　　 中年人感激涕零道：“多谢老先生，我代表厂上的百十号员工感谢你，祝你健康长寿。”　　 老先生拍拍中年人的肩膀，不再说什么，他默默转回自己的屋中。虽然他心中很不舍画眉，但是想到上百人的生计得到解决，他觉得这是他退休以来做得最有成就的事情。　　 自这件事情之后，张老先生因为没找令他满意的画眉，所以数个月来都没有养鸟，不过一有空，他依然和往常一样，前往花鸟市场和其他的老朋友研究画眉鸟，并给老朋友们讲述自己赠送画眉的故事，大家都对张老先生的品质叹服不已。　　 到了年关，老先生的市长儿子回到老家看望老人，儿子知道老人养的画眉鸟不在了，特意给老人弄了一只新画眉回来。张老先生看到孝顺的儿子又给自己买了一只画眉，非常的兴奋。当日，他便提着画眉向老朋友们炫耀，老朋友们仔细把玩着张老先生的画眉，突然有一个老人说道：“老张，这只画眉我感觉是你前次养的那只啊！”　　 张老先生皱皱眉，那只应该送给了县长，怎么可能又回到这里，他将信将疑地提过鸟笼细看。当他看到画眉左脚缺失的脚趾，他心中一惊，果然是同一只，此刻，他惭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好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老朋友们。　　 走在路上，老先生心中似乎憋了一股闷气，他越想越焦躁，一气之下，索性把鸟笼打开，放走了画眉，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养画眉。老先生自此没再养画眉，人也变得整日闷闷不乐，数周之后，老人一病不起，不久便过世了，老人逝世时一直念叨着一句话：“这只画眉为什么会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