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茶能醉人何须酒（茶境征文.散文）

　　家里剩我一人时，我喜欢把繁华关在门外，独享一剪清净时光，这样的习惯由来已久，或许是性格使然吧。一张书桌上，放一杯茶、一本书，无论心情好坏，只要坐下来，心就会慢慢平静。　　 翻开白落梅的《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眼睛浏览在书页上，不一会，就把红尘中的纷扰彻底拒于心门外，灵魂也被书中纳兰容若短暂而悲情的一生禁锢。　　 是华的一个电话，将我拉回现实，合上书本，让神思回巢，想着与出门旅游的华，已经有半月没有相见了，思绪豁然开朗。急急放下手中还端着的一杯茶，才发现，这杯茶，也如刚才凝固的思绪，冰凉冰凉。　　 大西北的三月，虽已是春天，但空气中流淌的却是不熄的沙尘及冬的余寒。走出屋处，呼呼的寒风，迫使我裹紧风衣，出门打车。　　 “凤栖梧”一个有着诗意名字的茶室，装修的古香古色，考究的红木桌上，放着一个用竹条做的茶具托盘，配以纯白的瓷器茶杯，丝竹般入耳的清音回旋，久远而亘古的气息，即刻体现出了这个茶室的典雅与古朴。　　 走进茶室，一眼就看到端坐在桌前喝着茶的华，华的对面，纯白而小巧的茶杯里，氤氲着淡淡的茶香，我知道，那是属于我的。　　 坐定后，她拿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上写着“西湖龙井”四个字，那是我最爱喝的茶。我与她相视一笑中，“知我者莫若她”这句话顷刻间就从心间响起，与她相识整整二十年，我的喜好，从没逃脱过她的眼睛。　　 端起茶杯，在平淡的交谈中，不由说起我们初识的经过，不料谁都发现对彼此最初的印象，真的没有多少痕迹可以寻，只记得当时的我，刚从农村结束待业，正式转入公司，被分配在财务部，与她对桌。那时的我，懵懂如一个小女孩，而大我一岁的华，却有着一双世故，洞察人心的眼睛。见到我时，不大且眯着的眼里全是笑意，配合着那位热情的会计大姐，监交我与前任出纳的交接手续。那时的她，没给我留下多少印象，多年后的今天，我与她面对面坐着喝茶，云淡风轻地说起从前，她淡然的眸子里，是历经风雨后的平静，没了当初的世故，不变的，唯有她那双洞察世事的眼。　　 那时的我们，有一份自豪的职业，同属于物资流转的国营企业中的正式职工，从没为以后的命运发愁过。直到企业亏损，做为成本核算会计的她，猛然感觉到了命运的危机，于是，华断然地将一纸辞职报告，放在了领导的办公桌上，让尚在梦中的我们，吃惊不小。　　 她辞职后，独自下海做起了钢材生意。那时的她，包里装着为数不多的钞票，遇到买主时，通常都是东借西挪，才可以应付一位好不容易才拉住的顾客。　　 我和她真正的相交，也就在那个时候。记得那是她在辞职半年后，一个三月的下午，她来找我时，我很好奇，和她在一个办公室呆的时间虽长，平时除了业务上的交流，再没怎么交集过。但我从她不安的眼神中看出，她一定有事找我。　　 于是我问，“你找我什么事啊？”　　 她愣了一会，费了好大劲才对我说，“我找你借点钱，生意上遇到了困难，有点周转不过来，等资金一到位，我马上就还你。”　　 听她一口气说完，我定定地看着她，对这样一个意外的要求感到为难，而且本能告诉我，要拒绝。但是在抬头时，忽然间与她的目光相对，我在她渴望的眼睛里，洞悉了“不忍”两个字。于是，在有所保留的情况下，答应只借给她一万元，她显得很高兴，而且眼角有些许的湿润。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在九十年代末期，一万元对我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以后的日子里，她只要货款到位，第一时间就通知我，信任也在这样周而复始的借款和还款中奠定，友情也在与她频繁的交往中升华。我就这样一路伴着她、看着她用自己的智慧、胆量、还有她的吃苦精神，在风浪里摸爬滚打，直到现在，她终于站在了海的浪尖上。　　 而我，始终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经过了单位改制、重组、最后破产。　　 失业后，我因着家庭的裂变与孩子的成长，重重压力压向自己。有一度，心理与生活同时陷入底谷，绝望中的我，在几次想要放弃生活时，是她，一次次伸出援助的手，不厌其烦地开导说教，倾囊相助，却从不求回报，过后也从不让我再提起，友谊的花，在相互的扶持中，开得更加鲜艳。　　 二十年，足以让沧海化做桑田，足以改变人生的太多不可知，而我们，从没因她的富有、我的贫穷而分崩离析，有这样一份懂得与相知，人生路上的风雨再烈，终会有云层深处的阳光透出。　　 这一刻，看着她端起茶杯，我欣慰的笑意，她懂。　　 最初的华，是从不喝茶的。整天周旋在生意场中的她，曾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奔赴各种各样的酒场，有时是身不由己，有时是为了释放自身的压力，在这样的场合，她从不邀我，她知道我不适合、也不喜欢来这样的场合。而她，时常喝醉，但从不喝的烂醉，她的知性与醉酒后的自持，让多少想入非非的不良之人切齿，也因此，她要比别人吃更多的苦，方能在那一方天地中立稳脚跟，好在，她还有一位站在她背后支持她的老公，虽然他的老公从不参与她的生意。　　 很多次，我在她醉酒的眼角中，看到了她脆弱的一面，而那一面，曾经是多么真切的刺痛过我某个神经的末稍。毕竟，她是女人，也曾被父母养在闺中，朱楼锁幽，如今被自己推到浪尖上无路可退。这是她的无奈，她只有把创业的艰辛，深深埋入心底，从来都是以阳光的一面示人，但我懂得这其中的滋味。　　 后来我说，白酒伤胃，喝红酒吧，红酒养生。她默许，于是，我陪她一起品尝红酒的绵甜，或许是烈酒包围下的各种饭局太过虚假，也太过无趣，她渐渐缩小了生意圈，也慢慢地退出了那些个嘈杂的环境。闲暇时，我会约她喝茶，也谈人生，她在喝茶的氛围中，渐渐爱上了这样一种清雅的处所，也逐渐用茶代替了酒的位置，虽然偶尔也喝点红酒，但我与她在一起时，大多都喝茶。　　 她不喝绿茶，她说，她接收不了绿茶的苦涩，她喜欢红茶的口感，喝时放少许蜂蜜，淡淡的清香里，味甘而醇。那清亮红艳的茶汤，一如她的性格，热情而奔放。我知道，她只是把苦涩放逐在心外，剩下的，就如这一杯茶汤，香甜怡人。　　 我坐在华的对面，听她诉说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听她描述我向往的江南水乡的景致，就仿佛与她一起，选择每一个路口的走向，领略每一处风景的绚丽。入神，入画，心，也便醉在这一缕淡淡的茶香里，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