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房子（散文）

　　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会住过多少处房子。　　 但是回过头来想，一定有那么几处房子让你念念不忘。　　 大概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了，我只要做梦回家，回的就是老家的房子。老家房子的院子里埋着我出生时的胎盘。我甚至能想象到，父亲是怎样在冬月的寒冷里，用铁锹刨开冰冻的土地，像种植一粒种子一样，将维系我和母亲之间血脉相连的纽带埋到土里。在那个房子里我住到了七岁。年届四十，对于七岁时候的记忆，除了父母口述的一些事情，实在是少得可怜。唯一清楚记得两件事：一个是老家房顶上齐刷刷地摆着一排瓶底朝外的酒瓶子。这个装饰在村里清一色的土坯房中显得隆重而特别。再一个关于老房子的记忆，就是要从它那里搬到村西新买的房子的那个清晨。那天，我睁开眼睛，看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姐姐用盘子和水养着的一盘绿绿的蒜苗上，那一缕清晰明亮的光芒，似乎在以后每个睡醒的清晨，都能够照进我的视野中来。　　 十七岁之后，举家搬迁，我告别了人生中第二处房子，在临时借来的房子里住了半年。这半年，父亲为了在临近的村子落下户口，取得一块宅基地，每天天不亮就骑着车子赶到临近的村子为那个村子里的村主任针灸。半年之后，宅基地批了下来，在一大块空旷的野地上，爸爸和十几岁的哥哥用锹，用镐，用土和泥盖起了属于我们家的第三处房子。在那栋房子里，哥哥娶了嫂子，我考上中专，大侄女出生，我结了婚，父母人生中的很多大事都发生在那里。可我在梦中，只要是回家还是会回老家，还是会看见闪着光泽的瓶底在房檐上熠熠生辉。　　 前些天，母亲打来电话，电话刚接通，已经有些耳聋的母亲在那边大着嗓门说：家里的房子卖了！哥哥打算卖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和嫂子早早地就进城做了农民工，家里只剩下父母守着房子。父母的年岁愈大，哥哥就愈不放心，一直计划着卖掉老家的房子把父母接到城里生活。计划中的事，似乎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可是接到母亲的电话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丝难过。尽管这些年忙于工作，很少回家，但是那样几间不起眼的房子似乎是我奔波在外的一个依靠。伤了累了苦了闷了就打点行装张罗着回家去，回到那几间散发着柴草气息的房子里，吃着大铁锅炖出来的饭菜，一颗飘忽的心会立刻坚定下来。　　 就在母亲打电话说卖掉了房子的那天夜晚，我又做梦了，梦见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吃着吃着我愣住了，抬起头看看我的周围，在梦里我恍然发觉，这次回的竟然是母亲刚刚卖掉的那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