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新】金里俗事（散文）

　　一　　 我结婚时应该是最寒酸的新娘。没有彩礼，没有嫁妆，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唯一一枚两克左右的金戒指，还是老公单位发的福利。老公把戒指给了婆婆，婆婆又把它做为改口礼，交到我手里。我就这样戴着小得可怜的金戒指，开始了婚姻生活。　　 女儿出生后无人照看，妹妹帮我哄了九个月。妹妹结婚时，我本该送份大礼，无奈囊中羞涩，买不起象样的礼物，就把戒指送给妹妹略表心意。后来说起，同事说：“结婚戒指还能随便送人？”能不能送人，要看穷到什么程度，且送给妹妹也不算随便。　　 孩子小时疲于奔命，没精力多想。等孩子大一点，生活担子也渐渐轻了，看同事们金灿灿的首饰，再瞧瞧自己光秃秃的脖颈，光秃秃的手腕，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那年生日，老公难得大方，领我去买金首饰。金店里的服务员热心地建议我买钻石，说金子太俗气。我说：“我就喜欢这俗气的，金光闪闪的，货真价实，看着值钱。”　　 挑挑选选，买了几件金饰回去，就兴高采烈了。这并不能证明我富有，我依然是穷人，但我起码是个买得起金饰的穷人，这已足够我跟自己炫耀一阵子。瞧瞧，女人总是有那么些小虚荣，又总是那么容易满足。我不是很喜欢戴首饰，买回去多半是在家放着。金子是放在家里，但戴在心上，沉甸甸的，无比知足。　　 前阵子金子涨价，一个同事在小组群里说，金饰放着不戴，不如拿去卖了。几个同事纷纷响应，我说我不卖，我就在家里摆着，那些金饰证明我曾经出手阔绰，像个有钱人。同事笑得不行，说我有趣。　　 那几个同事都小我十岁左右，几乎没尝过生活的苦。她们哪里懂得，梦想未尽时的热切期盼，以及获得后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已远远超过金饰本身的价值，几件金饰记录了我的奋斗历程，是我平常生活的一抹亮色，我怎舍得卖掉？　　 　　 二　　 母亲从小就喜欢首饰，尤喜手表。母亲结婚时本有块上海表的，因超生被罚去了。后来经济拮据，再没买起手表。我们小时候，母亲每每提起，都满是遗憾。　　 到我长大时，已不流行戴手表，且母亲手腕略粗，一般的手表都戴不上。那年母亲生日，我还买不起金饰，便给母亲买了一个银镯子。那时能戴银镯子的老人也不多，母亲平时舍不得戴，谁家嫁闺女、娶媳妇，她一定要戴了去，在人前显摆一番。老人的炫耀和年轻人的炫耀是不一样的，年轻人多炫耀名利财富，而老人只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儿女的孝心，那才是她们的骄傲所在。　　 母亲六十岁生日那年，我和姐姐给她买了条金项链。母亲也是舍不得戴，常常将项链放在盒子里，把盒子放在立柜上，有事了才拿出来戴上。　　 一次回家，母亲跟我说：“我都有金项链了，我想把那个镯子给你妹妹戴。你和你姐都有戴的，她啥也没有。”对于母亲的话，我一点都不意外，老人总是见不得一个孩子亏着。记得姐姐刚刚赚钱、我还在上学时，她总是讨了姐姐的东西给我；我开始上班时，她又总跟我讨了东西给妹妹。我跟母亲说：“给你买的镯子，就是你的了，你怎么办都行。”见母亲喜滋滋的样子，心下一丝酸涩，母亲的心啊，都在孩子身上，有几个孩子，就操几份心，事无俱细，处处留心。　　 母亲舍不得戴的金项链，却在几年后弄丢了。母亲记得参加一个婚礼后，就把金项链放回原处，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母亲也弄不清是丢在家里还是掉在路上。老人家上火得很，起了满嘴大泡，却还瞒着我，说我自小体弱，怕我跟着着急，影响身体。　　 项链终是没找到。母亲憋了一口气，秋天时，又到县里买了一条回去。这回母亲宝贝得很，戴完就摘下放在立柜上方的盒子里。乡下很少有贼，母亲也鲜有防范之心。她觉得立柜上方那个没有锁的小盒子便是保密之所，旁人不会发现。哪成想，这条项链还是丢了。　　 母亲节俭得很，赶集掉了五元钱，她都能记好几年。她说：“每次去赶集，我就能想起我丢过五块钱。”一下子丢了两条项链，加起来要万八千的，老人家怎能不心疼？母亲又生气又窝火，不停埋怨自己粗心，好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这种事母亲自然不会告诉我，她怕我着急又影响睡眠。　　 那天我还没下班，姐姐打电话告诉我，父亲来县里了，瞒着母亲来买金项链，我才知道母亲丢项链的事。父亲来去匆匆，没等我下班就回去了，他惦记着家里难过的母亲。　　 母亲见到金项链时的表情我没看到，但不难猜，定是惊喜中透着感动。一辈子粗心的父亲，竟也学会体贴了。有了父亲这份心意，儿女们又时时劝慰，母亲的难过也就慢慢消了。只是这次，母亲把项链牢牢戴在脖子上，说什么也不摘下了。　　 那些金饰偷偷贵重又默默俗气着，倘它们能说话，自会告诉你一些与它们有关的故事。那些故事或欢喜或忧伤，或平实或惊奇，折射着人间冷暖、印证了儿女情长，是生活的基色和底味。　　 生活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俗人的向往不过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因若干小确幸沾沾自喜，因些许小伤感顾影自怜，又俗气又真实又充满希望。　　 一事藏一情，一物言一志，热爱生活就是融入生活，从一事一物中提炼美好，并将其升华，存于心中，用以充实人生、温暖岁月。　　 金子珍贵，金子里的故事更珍贵。都说金乃俗物，俗吗？一点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