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春天的味道（散文·清风书苑月刊投稿）

　　　　 关于我的人生，最美好的记忆在我的童年。关于味道，最为深刻的记忆是我的童年里家乡那春天的味道。　　 在我那遥远的扬州小山村，一场春雨彻底溶解了土地缝隙里残冰的时候，黄土也就变成了春泥。仿佛一夜之间，春泥已经压不住小草尖尖的脑袋，紧接着，它嫩黄的身躯便迫不及待地挤出泥土来，沐浴着春风，在春雨里接受洗礼。这时候的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春泥和草芽的味道，我在心里一直把这种味道称为“泥草味”。　　 童年那些奔往村学的路上，只有这个季节的雨不使人讨厌。即使在泥泞的黄泥里跋涉，却处处能使人感受到萌动的兴奋。春泥的味道里，芬芳的野草朝气蓬勃。即使那时候懵懂的我也感受到了自己胸中积蓄着奋发的气息。　　 春风里，泥土中小草那嫰黄的清雅，其实是积蓄了整个冬天力量而勃发的新生。春天是个出发的季节，似乎所有的轮回都从这个季节出发，走向夏的绚丽。村学里那漏雨的屋顶、泥皮斑驳的墙壁在潮湿的春雨里散发出来的泥土味是那么温馨。那种村学教室里特有的泥土芬芳便深深沁入我的骨髓。我想我就是家乡的一株小草，在春天的泥土味里扎根、从那时候生发。　　 凛冽的寒风撕破了教室里遮挡窗户的旧塑料纸，然而这破窗户却在春天里变成了美丽的画框——窗外的茶树舒展着它稚嫩黄的小芽。　　 那些茶芽还顶着叶胞，淡淡的清香已随着春风飘过窗户上的破塑料纸，融和在教室泥土的清香里，已沁人心脾。茶树旁边高大的白杨树嫩叶舒展的时候却散发着微微的苦味，我不知道白杨树新叶舒展的时候为什么会散发出微苦的味道，但这种微苦总是总是伴随着茶芽的清香飘进散发着泥土味的教室，和新书的油墨香味融合，形成了我一生挥之不去的童年和春天的味道，微苦中却又带着丝丝甘甜。　　 其实即使春天，除了温暖春风和暖阳，初春的雨也会使人觉得清冷。总是忘不了那些春雨蒙蒙的日子里，一天需要跋涉三次的泥泞山路是那么漫长。书包里的冷馒头就成了一天的主食。总是记得老师那只似乎有可以装得下喝不完的水的大茶缸，在我们手里传递着。那时候对老师那只茶缸的渴求就像小草对春雨的渴望。而老师的微笑，老师的谆谆教导总是使人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想起那些春天，总是让人思考着春风、春雨与成长。　　 春风暖阳唤醒新的生命，而生命在凉凉的雨丝滋润下才能绽放出它的绚丽、才能更深扎根于泥土获得生命持续的勃发。这使人不由得不思考：欣然生发的新叶，为什么总会带着微微的苦味和丝丝的甘甜呢？或是所有的生，都携带着曾经长久隐忍的苦。亦或只有在清苦中才能厚积，这种厚积在适宜的时机勃发那便是新生。　　 每当我想起那些春天、那些在微微的苦味里读书、学习，吃冷馒头，大家抢老师那只大茶缸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其实是那么的甘甜。也会不由自主想起春天里白杨树叶舒展时候的那种微微的苦味，那些沁人心脾的独特味道。　　 关于春天的味道，记忆里更多的是欢乐的味道。　　 家乡有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每逢春天的气息透过阴冷的冬天到达这片土地的时候，这条小河便是最为明确感知到春天来了的地方。当玻璃纸般的薄冰还拽着岸边的枯草和泥土不愿放手的时候，小河中心已经泛起粼粼的波纹。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小鱼终于耐不住寂寞，时不时地探出头来感受春风，感受暖阳，迎接春的到来。于是，封冻了一个冬天的小河，又散发出令人熟悉的淡淡腥味来。河中心的水草也开始随波摇曳，突然被小鱼的触动惊了，便在水面上泛起和鱼儿嬉闹的涟漪。这种静美的画面，便是在寂静中灵动着的春天的脚步——四季轮回中，春天永远是最为灵动的那个音符。　　 河边往年的蓑草没有躲过冬的肃杀，枯干的枝叶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横七竖八地铺满小河两岸，薄薄的枯叶在风中摇曳着，诉说着向年里自己生命里曾经有过的芳华。然而它们的根却深深地蛰伏于泥土中积蓄着新生的力量。就在那些枯叶的缝隙里，崭新的嫩芽已经探出头来宣示着新生命的萌动。　　 枯荣之间，大自然演绎了新的一轮推陈出新的法则。春雨淋淋沥沥地洒落，往年里的枯枝残叶在这雨中会更快速地腐朽。它们顽强的躯干终将归还于泥土，却以滋养新的一轮生命而延续一代代存在的历史。春风吹拂着衰草稚嫩的身躯，用不了多久，这些崭新的生命便会越过枯叶的高度，成为小河两岸充满活力的美景。　　 然而这时候蓑草的嫩芽还没来得及吸收太多草根里的养分，正好用来安慰捉不到小鱼的孩子们。为了春天里蓑草的勃发，草根经过了一个冬天的蛰伏，饱胀的草根充满了糖分。糖是生命源泉之所依，甜味更是人类味觉最本真的味道，在我的童年，这种味道绝对是抵抗不了的诱惑。　　 河边的泥土已经被春雨滋润得松软，我们在河边的小树上随便折一段树枝，捏住蓑草的嫩芽，随便就能挖出蓑草的根来，那白白的，带有甘蔗般节点的的小根，虽然只有韭菜般粗细，在我们看来就是甘蔗了。这横向生长的小根似乎很长，似乎它那甜味是能看到的。那诱惑总是使人来不及把整个根挖出来，只要挖出一段能拿在手里的长度就迫不及待地揪断了拉出来。春雨里这段总是带着泥土的根，我们来不及清洗一下就送进了嘴里，泥沙和着草根大嚼起来，一边嘶嘶地吮吸着它的甘甜，一边用沾满泥巴的手抹着嘴角来就不及吮吸的汁水，弄得满脸泥巴，一会儿我们就吃得变成了一堆泥娃娃……　　 这些衰草的根有一个很好听的昵称——甜根根。　　 我的童年的记忆里，最为甘甜便是这甜根根的味道。而那更为厚重的泥草味，还有那里面那么茶芽的清香，那么多树叶的微苦，是我的整个童年的味道，也是家乡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