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回家】阳光流淌的小巷（征文·散文）

　　　　 一天，我乘车外出办事，无意中路过了一条不长的街道。走过之后有一阵儿，我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我少年时来来回回走过四年多的那条小巷啊！因为城市拆迁改造，它已被拓宽取直，全然不复旧日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一条街道，或者说是马路了。　　 虽说已有三十多年的时间，我没有再从这条小巷走过。但它却时常明媚地流淌进我的梦乡，就像少年时代的阳光一样。我很怀念这条小巷，一如怀念自己烂漫的花样少年。但是一些近在咫尺的东西，往往更容易让人视而不见，我竟然几十年都没有想得起、顾得上去走一走、看一看这条小巷。不知不觉间，它便成为了永远的记忆。在拆迁改造此起彼伏的今天，倘若你心中念想着某个地方，想去看看还是得趁早啊，弄不准哪天它说没就没了。　　 从青岛来到济南读中学的时候，从我家所在的那个大院到学校，要经过一条曲曲弯弯而又悠长古旧的小巷。也许它原本没有多长，只是少年时把上学当无聊的我，感觉它挺长而已。这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两旁是错落有致、颜色灰黑的陈年老屋。这些老屋，多为市民住户，间或有一两家开着门的小杂货铺，飘散出烟酒糖茶相杂的浓重味道。　　 在我的印象里，这条很家居、很温情的小巷，似乎从来没有雨雪阴霾，青石板上永远流淌着洁净、温和的阳光。我伴随着这如光阴一般流淌着的光芒之水，在这儿来来回回地游走了几千个来回。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把自己的中学时光，深深地刻在了那些温润而又有些沧桑的青石板上。　　 每天的清晨，我迎着初升的太阳，拖着自己的身影走向学校。清新明净的曙光下面，一间小屋门外的煤球炉子上，蹲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铝壶。几缕淡淡的青烟伴着热气，从壶底四周缓缓飘逸上升。有个小孩子坐在门口，有一声没一声地在哭。他哭得有些无精打采、有些寂寞无聊，身旁懒洋洋地趴着一只无动于衷的花猫。　　 每日的傍晚，我背着将落的夕阳，随着自己的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温柔而又有些慵懒的落日余晖中，一个少年专心致志地拉着二胡。乐曲声温暖、醇厚而又悠长，从他灵巧的手指间流出，伴随着晚霞自如地淌满小巷。　　 少年时代的我，曾不止一次地抱怨，流淌在小巷里的时光为什么如此缓慢。因为幼稚、因为弱小，我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少年时代，尽快长大。所以，彼时小巷里的一切自然也就提不起我的兴趣，甚至还有些厌倦反感。但是，当一对灵动活泼的马尾辫不时在小巷里欢蹦跳跃、一张鲜艳明丽的笑脸天天灿烂在阳光下面，并且跳进了我的心房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豁然开朗起来。哦，我美好的少年时代，美妙的青春萌动期。　　 这对马尾辫和这张笑脸，让我眼里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生动新鲜起来。虽然我也比较清楚地知道，它们未必会只为我而灿烂。在那些日子里，流淌在小巷里的时光仿佛变得分外轻松愉快了。我真的感觉天总是很蓝，云总是很白，微风总是很洁净，阳光总是很新鲜。于是，我不再讨厌上学，也不再盼望放学，而把在小巷里的行走当成了一种享受。每天徜徉游走在涂满幸福的青石板上，心情就像口哨一样欢快。　　 小巷里那悠扬悦耳的二胡声，曾经让我很自卑，自卑于自己身无长物，没啥可吸引别人眼球之处。我非常非常羡慕那些有文体特长的同学，很想在赛场上叱咤风云、在舞台上风光无限。所以，每当看到拉二胡少年一类的同学出过风头之后，如英雄般为众所瞩目之时，我就会越发地自惭形秽。　　 有些不幸的是，那个拉二胡的少年跟我还是同班同学。他的二胡拉得的确很棒，练得也很刻苦，代表学校在区里、市里甚至省里演出，那是经常的事情，在学校就是个明星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崇拜者或者说粉丝通常都很多。比方说，那对马尾辫的主人，就是拉二胡少年的狂热拥趸。在这种情况下，我失望，我无奈，更加自卑和悔恨于自己的无能无才。　　 拉二胡少年因为很有才，所以就不可避免地有些目中无人，比如对同学们，包括我。但是当有一天他以一种比较轻蔑的语气、有些不屑的态度，谈起对马尾辫的看法时，我突然间竟有了一种拨云见日之感。在心情无比晴朗、清新，无比轻松、轻快之余，我又觉得他的狂妄自大还是很有几分可爱之处的，尽管我极其不赞同他的看法。　　 中学毕业的前一年，省里组织一批中学生文艺节目进京演出，预选节目单里有拉二胡少年的二胡独奏，曲目好像是《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大家都认为北京他是必去无疑的，而他自己的思想准备也很充分。比方说，一向卓尔不群的他，已经很认真地答应为同学们捎买北京布鞋、折叠雨伞之类的东西了。　　 然而，最终拉二胡少年却意外落选了。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他是被有关系的人顶掉的。事情的真相是否真的如此，没有人能够肯定。但糟糕的是，拉二胡少年自己坚定不移地这样以为。于是，他变得抑郁寡欢、落寞消沉起来，琴也不怎么练了，台也没兴趣上了，一身好手艺就这么慢慢地废掉了。　　 看着拉二胡少年一个跟头从云端跌落到地面，我承认我很不厚道地幸灾乐祸过，为了他曾经的风光无限，更为了他的目空一切、趾高气扬。他的遭遇很让人感慨，我们毕业没几年就恢复了高考。以他的实力，如果坚持下去，考上个不错的音乐学院，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他却无可挽回地颓废放弃了。他之所以落得这样一个结局，我不想生搬硬套地归咎于时代，怪只怪他自己那弱不禁风的意志。无可否认，许多人的人生际遇，其实取决于自己的性格。让人感叹的是，在拉二胡少年落难之时，痴情的马尾辫却始终不离不弃，并最终和他走到了一起。听说两人直到如今，还在过着平凡朴实的日子。我不知道，在他们柴米油盐的日子里，还会不会记起曾经的小巷、曾经的晚霞、曾经的二胡曲。　　 大家各奔东西、走上社会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拉二胡少年和那对马尾辫。但这并不妨碍我就像思念少年时代的阳光一样，时常回味那舒缓地流淌在小巷里的琴声，回味青春时期那段过眼烟云般的美妙情思。在单纯的少年时代，我曾经徒劳地企图拥有所有的阳光，而不知道其实我们只要充分地享受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束，便已经足够足够。当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想说，亲爱的同学，愿你们生活得永远幸福快乐。　　 如今，这条曾经的小巷，因为一览无余而不再古朴、不再悠长，因而也不再熟悉、不再亲切。这条街道连接的那所学校尽管还在，但也已是面目却非，难寻昔日旧貌了。站立在这里，我除了感慨之外，已经难以找到与自己的少年时代相约的感觉。在远离了花样少年的身影、歌声和笑脸之后，不独是身边的景物行人，仿佛就连头顶的蓝天、白云和太阳，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因为简单和纯真，我曾拼命地想逃离少年时代。在经历了无数的繁杂喧嚣之后，我又因为同样的缘由，非常非常地怀念自己的少年时代。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有像我一样的心路历程。　　 愿我记忆中的小巷，永远欢畅地流淌着清新、明媚而又纯真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