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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岸?真】军号声声响起(散文)

时间:2021-09-14 03:35
  九十二岁的魏怀斌居住在武乡县丰州镇平家沟村。就在离我不足三里路的地方。然而,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直到见他的几天前遇见史志办的温海明主任。温主任说,你们要寻访老党员,有个建国前老党员、老八路就在你附近住着,你不知道?   我说,确实不知道呢。   他提议说,老魏身体不错,去访访他吧,他家父子三人都是军人。   瞬间又是高兴又有点惭愧。不说更远处的人,同处一个地方的人也不了解。想起此次寻访建国前老党员、以及建党初期的历史见证人,往事的亲历者等人一直不知道去哪里走访,后来虽找到了县里80岁以上老人花名,但如何筛选也是一件犯难的事。温主任一提议,我们几个文友第二天便直奔他家。   那个上午,万里无云。天蓝得清澈,仿佛看一眼心也会变得纯净。进门,说明来意。他的大女儿忙去叫父亲,几分钟后,魏怀斌在女儿的搀扶下从卧室缓缓地走了出来,一步一停,一步一歇。他一边咳嗽一边慢慢地扶着轮椅坐下,微笑地看着大家,样子很慈祥。   简单寒暄后,问他在哪个部队。他立即清清楚楚地朗声说出:42军124师371团3营7连。   这让我们很高兴。大女儿说,想问啥问吧,他都知道。事实上,魏怀斌的记忆真的非常好。   魏怀斌,出生于1929年11月25日,原本是丰州镇雨沟村人。段村解放后,1946年才搬来此地。他的少年时代,正是日军入侵武乡,在段村扎下据点的时期。   段村北边背靠山岭,西边南边马牧河环绕,西北处有自然形成的沟渠。1940年夏天日军占据段村后,沿沟修建了碉堡,他所在的雨沟村也修了炮台,日伪军到处都是。村子里的人常常被抓去送柴禾、送粮食,送菜蔬到附近的下城村。他也被伪军抓过一次差,到段村送椽子。   当时段村的西门还在现在的城关小学处,东门在千佛塔。其余时间,很少到段村来。日军就在家门不远处,朝不保夕的日子,提心吊胆的生活让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加入了八路军、决死队。他的父亲魏银元也参加了决死队,因年龄大,被分派到后勤上做饭。不久,他的父亲就把哥哥魏怀玉也带到了决死队,但没多长时间,哥哥就在武乡磨盘山战斗中英勇牺牲了。这一年,他刚刚十六岁。   失去亲人,他在一瞬间长大了。怀着悲愤也渐渐走上了抗日道路。常常一边假装拾柴一边放哨,或者一边装着割草一边站岗。或者跟着大人们一起抬伤员。   1945年8月解放段村时,他和父亲以及另外两个村民一起抬伤兵。四个人一个担架,抬往我军的医院。只是这一次抬的伤员因伤势过重,没有活下来。刚刚抬到石北城南,人就死了。这让他至今想起也非常难过。说那个伤员可还小了呀。他叹一口气,顿了顿。让人也觉得伤感。   后来父亲从部队上回来,他却选择了当兵。想要保卫家乡、保护亲人。   1947年7月,魏怀斌刚满18岁,他和村里的窦银小、王成金一起参了军。他编入江汉军团44团。   “参军那会,有爹娘送孩子参军的,有妻子送丈夫参军的,有姐姐送弟弟参军的。整个段村东马场人挤得满满的。”他脸上的悲伤散去,神色和缓,眼睛一下子亮了。“八九月份走的,到了东乡儿一个很大的村子住了十几天,落实到底是否自愿参军。”   自愿加入解放军的他和下北漳村的暴春堂、洪水村李二孩、故城村的赵福至以及韩清秀等共12人被抽作了司号员,编了班排。   他的排长是湖北人,除了排长,余下的都是武乡人。这一次和他一起出发的武乡人有三个营,一个营300人。之后发了衣服,折返段村,经长治,到了晋城。   晋城一个月里,他学会了吹号。吹号并不轻松,单调枯燥,每天凌晨就起来拔音。从早到晚就是“哆来咪”三个音,刚开始使出吃奶劲也吹不响,脸憋红了,脖子也憋粗了,也吹不出声音。有个小伙伴使劲儿吹,憋得都尿裤子了。他稍好一点,能憋住气。慢慢地他终于吹出了声音、吹长了音调,渐渐吹成了曲调。每天起床、吃饭、上课都在吹。起床号、开饭号、集合号、前进号、冲锋号都一一熟练了。   “军号就是命令”魏怀斌说,“一切行动以军号为准,责任大嘞。”   魏怀斌第一次打仗,是在河南。之后转战湖北建始,大别山,四川巴东、万县,大西南,恩施等地。   最难忘在大别山的两年。   1947年8月,刘邓大军离开晋冀鲁豫根据地进入大别山区,中国革命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进入大别山,艰苦的考验刚刚开始。大别山到处都是山山岭岭、羊肠小道。好不容易见到块田地,还是稻田。骡马走不了,人也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见到了老百姓,起初也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原来经过多年的战乱,老百姓的革命热情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激情澎湃了。迎接他们的不是箪食壶浆的盛大的欢迎场面,而是疑惑、惶恐的目光和瑟缩躲避的身影。更让北方人受不了的是饭食。在家里吃的是小米、山药蛋、玉米面,而此地是大米。大米不好消化,加之水土不服,好多人都病了。没有“到了家”的感觉,只有陌生感和隐隐约约的不信任,生活也成了问题。   更糟心的是:几乎经常打,天天打。大部队遇见打,乡公所遇见也打,保安团遇见还打。总之是碰见就打。去的时候三个营,一路走一路打,等到达时还有一个营了。有的人开始动摇了,开小差逃跑。人少了,连长当成了排长,排长当成了班长。忍饥挨饿又要与敌人周旋,生活想当艰苦,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倒腾三个地方。   “没有哪个地方没埋的军队。”他有点忧伤。   实际上,他口中的军队就是战士。天天在打,部队伤亡很大。   幸运的是他一直很安全。虽然号兵也是敌人的靶子,但他一向机警。为躲避敌人的火力,他在接收到命令时会迅速找到藏身处,吹响军号,有时实在没有东西可以作掩体,就躺在地上吹。说到这里,魏怀斌身子向上一挺,略略向椅子旁边侧去,似乎要躲开他的连长,正寻得一处隐蔽处。边说边举起左手,抬起手肘,鼓着腮帮,用嘴吹出了号声。   “哒哒——嘀哒——哒哒——嘀嗒”   “嘀哒哒——嘀嘀嘀——嘀哒哒——嘀嘀嘀”   高亢的声音,把人带回了往昔。仿佛眼前就是烽烟弥漫的战场,一队队士兵正在行进;又仿佛一个个战士正跃出战壕,嘶喊着冲向前去,奋勇厮杀……   他激动得脸色微微发红,微笑地看着我们,那神情就像回到了青年时,似乎刚刚成长为保家卫国的战士,满怀激情。   一路艰辛,又一路幸运。无论是淮海战役时打围,还是渡江时,他都机敏地躲过了敌人射来的子弹。   然而在攻打湖北建始县时,魏怀斌还是不幸负伤了。   建始县有一个大医院,团里想打下来救治伤员。对方本来只有一个团守着,把握很大,不料从傍晚一直打到半夜,发现越打越多,对方一个团变成了三个团。被包围了。看到形势不利,黄学英连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吩咐他赶快通知三排往下撤。彼时,三排正在与敌人激战。见此情景,只能让三排的七、八、九班边打边撤。   说到这里,魏怀斌把方言转换成了普通话:边打边撤。   然而,正当他跟着副指导员撤退时,双腿被两颗子弹穿透了。他觉得腿突然“圪忍圪忍”地疼,忙低头看,血已“呼呼”地往外冒了。   说着,他卷起了裤腿。时至今日,还能清晰地看到伤疤的痕迹。   他哈哈大笑着说,“命大!”,有点苦涩但更多的是豪迈。   实际上,他的伤势想当严重,一条腿被子弹穿透了骨头,另一条腿则万幸未伤及筋骨,子弹从腿骨旁边直接穿过。疼痛难行,被战友从战场上背了下来。在江汉军区野战医院一连住了九个月。   “是八班长把我背下来,为掩护我们,九班长也牺牲了。”他突然沉默了,眼睛里涌出了泪水。他用手背擦了一下。良久,才开始继续讲述。   解放后,魏怀斌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政治干部学校学习两年,学军事、学文化。1954年8月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到最南边的广东宝安搞建设,放炮、挖山洞。当时他已是连指导员,干劲十足。每天很累但很高兴。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保卫祖国、保卫家乡和亲人。经历了战争后,他越来越成熟稳重,坚毅果敢。   1958年3月,魏怀斌响应国家“加强国家社会主义建设”的号召,脱下军装,怀着建设祖国的壮志豪情到了北大荒,支援当地的农垦建设。在黑龙江密山一住就是5年。   北大荒气候恶劣,夏天沼泽密布,蚊虻成群,蚂蚁和蛇常常出没;冬天,暴虐的西伯利亚寒流长久盘旋,寒冷干燥。从极热的广东到极冷的黑龙江,魏怀斌的信念越加坚强,要好好搞建设。他和同来的三十多个复员军人以及许许多多的建设者们排干沼泽,开荒种地。每刨一镐,泥水四溅,人一会儿就成了泥人。没灶房,就露天打灶;没水井,就用水泡子里的水过滤做饭;没菜吃,就挖野菜;没房住,就住又潮湿又阴冷的地窨子。夏天蚊虫叮咬得满身疙瘩,冬天又冻得腿疼难忍。但他不怕不惧,他和大家一起种粮、挖煤、炼油,要把北大荒变成北大仓。   “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这句话是北大荒人的人生信条,精神写照,也是魏怀斌的信念和精神支柱。他热血沸腾,要大干一番,觉得不能落后。然而,身体却忠实地告诉他,得歇歇了。双腿疼痛难忍,无法劳动。他深感内疚。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偏偏身体不争气了。于是申请降低一级待遇,希望减轻国家的负担。1962年,因腿伤一直无法好转,不得不告别了他深爱的黑土地,回到了离开十五年之久的山西武乡。在刚刚返家后,部队又来电让他归队。他因身体原因未返回,至今想起都觉得有点遗憾。   但回到故乡平家沟,魏怀斌也没有闲下来。当上了村支书,一干就是22年。一直工作到了1985年才卸任。   1965年,县里号召“在努力搞好粮食作物的基础上大力开展多种经营,做到增产增收”,他带领村里人搞副业,在村中办起了粉条厂、砖瓦厂。老百姓生活好了,他却从不占公家便宜,和大家一样只拿八毛钱公分。家里人口多,一年四季就吃玉米面,有时候还得补充榆皮面。   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修农业大寨田,有一眼窑洞旁的山坡顶上有一棵老榆树老枝横生,影响了整地,可谁也不敢上去砍。魏怀斌看见,二话不说,提着斧子就上去了。结果,树砍下来了,他也从两丈多高的窑洞边摔了下来,骨折了。孩子们都说应该去找找政府,他却说啥也不去。   “咱是党员,有困难要先上。”魏怀斌坦然地说。   “俺老汉就是个好人,就知道有事情了去头头儿,一辈子甚也不争。”老伴儿突然插话。   是的呢!他确实不争。战场上受了伤,不慎丢了残疾证,也从没有领过残疾补助。他说,有工资。   他看重的是他的荣誉和付出。   魏怀斌的大女儿翻出父亲别在衣服上的军功章,说就是这些最金贵,平时根本不让看。有华北解放纪念章、解放华中纪念章等等。不过父亲最看重的是解放勋章。和其它纪念章不同,解放勋章上有勋章号码,同时有勋章证书,证书上的编号和勋章一致而且相片上还打着国防部钢印。   “争甚了,我是党员。”魏怀斌边说边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神采奕奕,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号兵,又要吹响冲锋的号声。   他有一个儿子,六个女儿。有老伴儿陪着,晚年生活幸福。      2021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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