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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巢】关于相遇(散文)

时间:2021-09-14 03:33
     偶尔想起这一路的风雨,有时竟有一阵莫名所以的恍惚。你试着理解这种恍惚,不为别的,可能还是源于你留恋这世界,留恋你曾“拥有”的那些美好片段,关于想念,关于相遇……它们常常会乱了时空,因为想念和相遇的渴望程度而重新排序。   想起书评人Btr在《另一个博尔赫斯》中讲述的一个关于相遇的故事:1972年,阿根廷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在短篇小说《另一个》中想象70岁的“我”与19岁的自己在美国某河畔长椅上相遇的场景:   “我”与另一个自己谈论文学,谈论童年时代爱读的书(自然少不了《一千零一夜》和《堂吉诃德》),谈论父母及世界局势(发生在“我的过去,也就是你的未来”),也陷入了关于身份与梦境的探讨——“如果今天上午以及这次相遇都是梦境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认为做梦的是自己。”   而在1983年另一篇小说中,61岁的叙事者梦见了84岁的自己如何死去。“他不再讲话,我明白他已经死了。”其时78岁的作者博尔赫斯写道(事实上,博尔赫斯是1986年在日内瓦去世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我和他一起死了……我逃出房间。在外面等着我的是另一些梦。”   做梦的是自己么?可能是吧。那么,你最想遇见哪个年龄段的自己呢?甚至,渴望。你不知道,尽管前文有许多类似的问句了,你曾试着回答,也有过许多种似是而非的答案,很是贪婪的样子。或许因为明知不可能实现,所以不急于想清楚,或是界定某段具体的年龄。   那么,你们会谈论文学么?肯定不会。这一路有远比文学更重要的事,诸如在某条岔路或节点分开之后彼此的际遇,此地一为别,孤帆万里征,你最想聊聊这个。而且,彼此都清楚,生活中曾经确定的一切都在日渐模糊,甚至还有尚未远去就已模糊的记忆。   另一个故事还是来自博尔赫斯。他在晚年双目失明。有一次接受记者采访,记者让他谈一谈,在他漫长的一生中所感受到的生活的意义。诗人没有片刻犹豫,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什么意义。他在《怀念安赫丽卡》一诗中写道:假如我死了,我失去的,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过去……   尽管之后他修改了这个显得消极的回答:“只要音乐还在继续,生活还是有意义的。”你觉得前一版本的回答应该更真实,尽管脱口而出的不比深思熟虑的回答更令人信服,两者不在一个基本轨道上。   写到现在,你发觉渐渐抽离了一些东西,或被一些抽离(不管怎么说都是病句,因为实在分不清是被动还是主动),并且与之越来越远,是真实么?你还是愿意坦承,是的。假如丢掉了真实,那这一路的风雨还有什么意义呢——对于意义,似乎一个恒久远、永流传的命题,所以,依然困惑——本该一票否决的事物,为什么还不依不饶地持续至今呢?现在的你无比怀疑,鉴于此还有必要再提“初心”么?就此时来说,你极为需要回到,像就坚持某种别人看来可有可无,而你却赖以为生的信念一样,纵然深知不可能回到出发的地方。   虽知不可能,但你愿意想象,假使和从前的自己相遇,是怎样的年龄呢?暂定为18岁吧,成人的纪念日。况且把目光放远些,把时间的阵线拉长一些,才更容易形成对话的格局,譬如:让我们聊一聊时间如何消逝和久别重逢的感受……   假使和18岁的自己相遇,那将是怎样的场景?就在每天来往的小路上,似曾相识的一个人,你眼中的他清亮如昨,他看见的你满面尘霜,他拎着大大的背包,你两手空空,他似乎在风尘仆仆地赶路,而你只是在毫无目标的在等,等风,也等你;或是在车站,你远远看见他的背影,有些茫然的、被雨水打湿的背影。你没有停下脚步,仍旧急匆匆赶火车,而他不紧不慢地踱步,你很快追上了他;或者是在熟悉的某间街角酒吧,你经常坐在靠窗的角落,而他更为隐蔽,在不远的位子,相隔一两张木桌的距离,等等吧,还有许多。   在你想象中反正不会是特别戏剧性的场景,而是平平常常地遇见,以及略带迟疑地问候:嗨,你好,好久不见。   接着前文“嗨,你好,好久不见”往下聊。   其实,这种关系非常奇妙,你是他的未来,而他是你部分、或节选的过去,你打那儿走过,他却不一定经过你的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互为必定的来路和仅仅是可能的去处,是一条路上的两个停靠站,你们是同一盘磁带的A面与B面:人这一辈子有许多种向面,当我们熟悉了A面的生活,何不用改用B面的角度重新审视自己?   一个人在时间或生命中不同维度的状态,就这么清晰呈现出来,有落差,有不解,也有矛盾的区域,只是“此刻”他们看上去像从容的阴影。不同时空里的叠影,要靠线性顺序来仔细串连,和慢慢叙述。   想到这儿,你简直有些跃跃欲试了。之前寥寥数语的想象,还是基于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异己者。你想,你应该不会引领话题,你不想说任何违心的话语。毕竟这么多年以后,你终于懂得了怎样认真倾听,远胜过喋喋不休、口若悬河的倾谈。   你静静地听他闲聊,听他讲述18岁内心的躁动和种种叛逆行为,听他念叨心底的不甘和不舍,听他回想在茫然中一直在敲门的情形,听他漫无边际地畅谈尚未播撒的理想,或者更为虚幻的梦想,又温暖,又坦率,你们聊天时,背景是他喜欢的那些欢快的、节奏动荡的音乐……不管怎样,他还有无限的可能性,这些都是正逢青春的专属,允许任性,也允许犯错,一切都还有机会、有时间来修正。   铁线银钩,你在描绘什么呢?你觉得你想要描绘的不仅是一些场景。   加拿大作家梅维斯·迦兰在短篇集《多彩的流放》中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认为男人是他们自己创造的渺小生命……他们为自己设计好了一个狭窄的范围,而且,一旦到达边界,他们就会显得无比惊讶。我看不出一个36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40、50岁的男人有多大区别;……我以前常把它称为“在零和一之间”,然后就是一团漫长的谜局。   这是出发前的想法吧,像眺望,从高山望向峡谷,看到低的地方还有更低——和此刻回望中的意象完全相反,你觉得有些新奇。引在这里,因为那时候你一心往前闯,从没这么想过,所以这种视角有一种“文献”的价值。也许只有在回望中才会发现,少年时的心气才是高山,令现在的自己仰望。   好吧,假如设定当初的想法无比正确,你为此刻也圈定了一块狭窄范围么?你觉得未曾出现的那一幕很可怕,顿感苍白无力。边界,在每天循规蹈矩的轨道中,有多久不曾涉足、甚至不曾想起了?在零和一之间,还有多少路口可以相遇?   既然问到这儿还是无解,那么不如将“身份”反转一下:   一个行至中途的人对上路伊始的他能聊些什么呢?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你想试试看,你不会讲什么语重心长的大道理,你会拍拍他还不算宽的肩膀,希望能够传导给他一些力量:首先,你要做好准备,还得吃一些苦,不过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从今以后你要学会坚强,并逐渐意识到韧性也许比坚强更可贵。其次,遇事别想太多,去学习爱,去全然拥抱“自由了的人的气息”(赵柏田语),去享受吧,去享受你这个年纪可以享受的一切,记得,是一切。   另外,往后的路仍不算一帆风顺,还有许多漫长的谜局,但至少可以安然接受那些必要的丧失,除了这些,当然也会有失而复得的欣喜——这些统统叫做成长的代价。代价,听起来挺沉重的是么?但别怕,挺过一道道难关,现在的不怕,就是为了以后能够坦坦荡荡说一声不悔。   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并不因为时间的阻隔与成长的快慢而有所差别。即使把时间转到现在,以一种类似“实况转播”的角度打量,也不过如前文《很浅的黑白》中所述:有时自己也是陌生的谁……   遇见另一个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陌生?   当然,首先是时间里的变迁,时移事往,就像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著名的定理: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你的诸多改变不过是古老事物的庸常版本,就像在某本小说的句子:做你能做的,改变你能改变的,哪怕是点点,动了就不在原地了。是啊,你无法回到那时的状态,无法体会那时的感受,类此言尽于此了,又谈何理解?那就以今天为基点,从内在的自我中勘察一下因为什么和那时不一样了比较靠谱。   是平凡生活中的伟大梦想?或扩充一下说,是逐渐黯淡的生活之于越来越遥远的梦想?对于今天来说,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那些山高水远的梦想已经变得不值一提。注意,是“变得”,毕竟属于彼时彼刻的归队、或从属的关系,毕竟在梦想的驱使下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不能否定当初自己的选择。   人们常说光荣与梦想,几成定律,你在想假借梦想之名自己犯过多少错,又走了多少岔路?想起你一直想写,想了很多年,至今却无法写出的《我的失败与伟大》,你想像中应该是一篇长文,只是失败的事例有许多,而怎样的作为才能担得起伟大?   你困顿于此,不能顺流而下,无力说遗憾。一个不曾落实的题目不代表什么,却是你心里想说的话语,或许身在此山中,还有尚且不能面对的部分吧。   此为之前,而之后的环节谁也无法预知,假如站在一个绝对的角度,因为没有立足之地,所有的想象都是空想,都是幻象。正如越南裔澳大利亚籍作家黎南在短篇集《船》中写道:你不能想今后,你只能想现在,可再细想一下,你连现在也没想——你只剩下许多回忆,那些回忆随着时间潮水般的推进而相继搁浅。   同样的,以“你”为叙述对象的文字,读来亲切,也非常认同。搁浅的旧事继续搁浅,指不定哪天海上生明月,来路和去处清清爽爽,一切昭然若揭。   不知不觉间,你以为至关重要的某种认同感消失了,你时常在迷雾之中,总之,是限制以内的狭小区域。所谓格格不入,到底有多少成分源于自己的选择?你无法计算。前文埋藏着许多“边界”,你经常核定它们的界限到哪里,并尽量精确。你觉得这样的位置难受么?恰恰相反,当你置身边缘,你觉得安全——是的,这也是变化之一,很显著,你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下文或许细述。   即便如此,也不能消解任何矛盾和疑惑,到现在都没能找到自己可以、或放心属于的位置,你觉得失败,或者悲哀,你不确定比从前更快乐——虽然你并不追求快乐。曾经和朋友聊起过,你说,快乐不是可以追求来的,追求来的快乐是梦幻泡影,是虚的,你要的是偶然的遇见。就像一些朋友,并非刻意地结识、交往。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中也有段关于相遇的文字: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即使是你最心爱的人,心中都会有一片你无法到达的森林。   似乎印证了王家卫导演在《一代宗师》中的台词: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对于这样的说法,你并不确定,却也愿意去相信。假使站在足够的高度,看得足够远的情况下,也许完全成立。然后呢?也可能没有然后。   迷失,是一个很严重的词,至少此刻的你这么认为。你曾体验过迷失的滋味,你走在一条不想让自己再度迷失的路上,因此愈发谨小慎微,竭力在保持清醒,很累。   铁线银钩,你在描绘什么呢?你觉得你想要描绘的不仅一些场景,也不止在文字里相遇的一些凭空想象。你发现,在这段文字中有许多问号,它们不止代表疑惑,还是一些引子,牵引出许多有着内在秩序、或衔接的线条,有些杂乱的线条。   想起阿根廷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所说的:有一个人立志要描绘这个世界,岁月流逝,他画出了村镇、王国、山脉、海湾、船只、岛屿、鱼虾、房间、器具、星空、马匹和人。临终之前,他才发现,自己耐心勾勒出来的纵横线条竟然汇合成了自己的模样。   于是,尽情写吧,纵情画吧,你可以充分原谅自己,在这篇副题(或主题)为“内向主义者笔记”的文字里,也许并不为过。   默念英国诗人乔治·戈登·拜伦的《春逝》:若我再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这首诗有诸多译本,其中不乏名家的译作,诸如:如果很多年以后,我们又偶然会面,我将要怎样招呼你?只有含着泪,默默无言(查良铮译);还有人翻译成五言古风:多年惜别后,抑或再相逢,相逢何所语?泪流默无声……不一而足,你独爱这位佚名者的译文,语感悠长而镇定,几个相连的短句掷地有声,意味深远。   1976年,南斯拉夫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在阿姆斯特丹静坐了716小时,接受1500个陌生人与之对视,如同雕塑,岿然不动。惟有当他出现时,她忽然止不住颤抖,有泪涌出,他是德国行为艺术家乌雷,她的灵魂伴侣。   那样的情景似电闪雷鸣,如梦如幻,成全了一刹即永恒的高度融合。之后,两人有过一段神仙眷属般的生活,形影不离,一起创造新作品,也一起跋涉。但是可以说好景不长么,原来世人眼中的永恒也有溃败的一刻。他们相遇12年(即1988年)之际,他们相约从长城两头同时出发,在中途会合,不曾想乌雷在途中遇到一位姑娘,跟她走了,这次她没能等到他出现。两人的情感在一个本该证明爱的行为《情人—长城》中落幕,她自认为是传记中最重要的部分。   长城,算是一个很好的意象,对他们而言,长度不过12年,而他从城中离去。她说:欢乐并不能教会我们什么,然而,痛楚、苦难和障碍却能转化我们,使我们变得更好、更强大,同时让我们认识到生活于当下时刻的至关重要——她那时大约正在经历这样的时刻。他们的分手也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行为艺术,相遇,而后告别,纵然曾经两心相印,但从此相忘江湖。她说: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故事结束了,她的声音还在耳边缭绕,经久不散。“孤独星球”出版社创始人之一托尼?惠勒说:当你下定决心准备出发时,最困难的时刻就已经过去了。那么,出发吧。   生命中或许没有不能承受之重,但这样的相遇和离散总让人感叹,你可以说因缘际会皆是缘分使然,但更多的是不甘。即使在这条通向不悔的路上,轮到自己也只能无奈地接受吧,就像台湾作家朱天文所说:人生如旅,终归,每个人都是不结伴的旅行者。   再譬如唐诺在《八百万零一种死法》中这段话:斯卡德的系列故事,一开始就不智地启动了时间之流,如同我们现实人生一样青春难驻回不了头,这原是令人担心的,因为流速不难估算,时间的终点立等可取——可不是吗?现在不就全到了?……时间即将抵达尽头会怎样?两种,一是很快这一切都结束,互道珍重;另一种则是好整以暇,可以穿越多条而且多样的时间甬道……   流速不难估算,时间的终点立等可取——以此或可解答时间是如何消逝的?换一种说法,即我们如何消逝。   还将远行,并遇见另一个未知的自己,也许就是现在的你,也许他属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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