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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罱泥的记忆(散文)

时间:2021-09-05 06:06
  一   罱泥,读作lanni,是打捞河底的淤泥做肥料的意思,是南国水乡的一件农事。   乡谚说,撑船打铁磨豆腐,就像吃了黄连苦。   这三样活计最受苦受累。撑船就是用力将竹篙戳到河底,使出一股子劲,让船前行。   宁嫁掮包的,不嫁甩罱篙。村庄里的人喜欢拿这句说事。意思掮包是脱产的,不用干苦力。话糙理不糙。   该干的事还得干,推脱不了,就发发牢骚,可以缓一下疲累。   田里寸把高的麦子奋力向上长,底部的根系拼命吮吸着土壤里的肥料,叶尖上那抹淡淡的黄,现出了它的无奈——缺肥了。整天在田里转悠的仁义发现了苗头,顾不上北风吹,河冰寒,回到家,卸下架在梁上的罱子,唤着正在做针线的妻子,直奔河里去罱泥。   罱泥是个力气活,一罱下去能装一桶泥。罱子就是两根笔直的四五米长的竹篙,自底部六七十公分处,往根部抈成半圆形,在两根竹篙的抈弯处,用手铐式的铰链连接成一个近乎完整圆形的“大夹子”。夹子的口是“罱口”,罱口是两根米把长的竹片,分别固定在两根竹篙的最底端,在两根竹片上再缝上锥状的网子,就形成了一个倒漏斗形状的“罱子”。   撑船的自然是自家女人,原本还在朝阳处晒太阳、做针线的女人,拖着出水就结冰的竹篙,十个手指冻得像胡萝卜似地通红通红,此时正是考验撑船人的关键时刻:下篙的时间、船头的位置、行船的速度,这几个连续的关键环节,虽然不像罱泥那样需要那么大的力气,但要拿捏得准,也是不容易的。      二   仁义第一罱子下河,就没怎么罱到泥,半泥半水地拖上了船。接着抛第二罱,依旧如此。他心里开始着急起来,满头的汗珠直滚。她也发现了他不对劲,开始嘀咕起来:你就是犟,让你做罱口时请大爷来帮忙,你就是不听。   做罱口其实是个技术活,罱子好用不好用,关键就在这上面。点燃稻草,将竹篙根部放在火把上微烤,慢慢抈,而连接两个抈好竹篙的铰链,则是雄港边刘家铁匠铺打得最好,两个环中间铰接,两个环分别固定两根竹篙底端的弯折部位,罱口的平整性与咬合度也是十分关键,如果咬合不好的话,在往船上拎罱子的时候,岂不是漏掉一半了?   仁义越是罱不到泥,心里越是着急,人也更没劲,感觉也更累,原本没脾气的仁义,怪老婆船撑得不好,骂将起来,随手将手中的罱篙在出水时悄悄压低,往他老婆的头上一带,“咚”的一声,看似无意,实则有心,气得他老婆把船往边上一靠,上岸回家了。   农谚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里下河地区水好地肥,每年的梅雨时节,雨水总会将一些熟土冲入河水中,沉淀成淤泥,和水草搅成一团。淤泥的肥力充沛,一到麦子三叶期时,在乡村的大河小沟,总会看到仁慈灵活的双手,有力的双臂,挥舞着罱子随着两根罱篙的一张一合,一上一下,装满淤泥的罱子就浮出了水面,拎进船舱时,罱口分开,黑乌乌的淤泥落下,不一会儿,渐渐装满了船舱和船梢,他老婆用竹篙控制着船的行进速度,看着男人罱子的起伏和淤泥的多少,她会让船前行的时急时缓,那种默契,是长年累月的磨合,也是他们相濡以沫一辈子的资本。   等到黑乌乌的淤泥满舱时,浇灌泥浆的重要环节就正式出场了。   村庄里原本就是一个老祖宗的世亲,仁慈的堂兄弟们挑着粪桶,妯娌们扛着舀子,相约来到仁慈的田头。   仁慈的麦田六七十米长,一边出河,二娘与三娘在船上舀泥浆,其他妯娌们则站列在麦畦上,等待兄弟们的泥桶到来。   兄弟们桶里的泥满了,“嗨”地一声直起身来,顺着跳板往河岸上走。两桶泥浆,不下一百七八十斤,虽然只有六七十米长就到了麦田的顶头,但还是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头上热气腾腾,脸上紫红紫红的。   妯娌们左右开弓,泥浆泼洒出去,每一次都呈扇形,嫩黄的麦苗顿时黑了一片,妇女们衣襟上的纽扣都松开了。大嫂子干脆连花棉袄也脱掉了,不但利索了许多,也省得被人说“娇气”之类的闲话。   还有鞋,穿的自然是胶鞋了。最细心的四娘在第四桶来到跟前时,才碰了一些泥浆,很快,她的脚感觉像有针在刺,渐渐地,脚就好像没了知觉。再看看那些泼皮的妯娌们,不要说鞋子,就连裤管上也沾了不少泥浆,倒好像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冷。      三   冷虽冷,只要不怕,冷过一阵子之后,脚自然就会发热。   男人们心里更会热起来,因为有仁慈昨天罱泥罱来的鱼、虾、螃蟹和河蚌等河鲜,还有上段的大麦酒早就飘香过来,看来今晚兄弟们在一起,又是一场酣畅淋漓、不醉不归的酒战了。   淤泥上岸了,河道清澈通畅起来,还在生闷气的仁义老婆,心中不免春心荡漾,那帮口无遮拦的兄弟们,又会借酒将仁义灌醉,让他自己重温那段不知说了多少遍的恋爱过程。   现在可用不着这样给小麦施肥了,但记忆力的白面馒头都是从淤泥中抠出来的,因此,吃着香。一件不起眼的罱子,在农人的眼中早就不是简单的农具了,里面盛满了乡村记忆,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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