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乡愁（散文）

　　雪，落在故乡的山野里，四处银装素裹，像一幅纯净的水墨画。一位作家曾说过：雪是冬天的脂粉。它让北方萧瑟的大地变得美丽灵动，它也遮盖了不为人知的残缺。放眼望去，曾在飞雪中千树万树琼花开的原野，四处突兀地耸立着高高的塔吊，丛林般密集的脚手架，长长的天臂车，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楼层，似乎带着冰冷的威严，分割着寂寥的田野和天空，欲与秦岭试比高。洒过盐的宽阔大道上，再也听不到踩着雪的咯吱声，湿漉漉的停了许多巨兽似的挖掘机、压路机、商砼车。首善新区、良心工程、子孙工程等巨大的招牌，醒目地树立在正在开发建设的场地边。雪过天晴后，这里又会是机器叫嚣，工人忙碌的施工景象，令即使从未离开过故乡的人，也会为一夜醒来身边日新月异的地理新坐标而大睁诧异迷惑的眼睛。　　 我居住的小镇，被县政府分割出来托管给一个新的奶娘――西安高新区。这是城乡一体化建设中的又一块试验田。喜耶，忧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这一举措，会给故乡小镇发展注入生机活力，带来繁荣的新气象；有人说这是城市工业文明伸向农村的一只手，不知是攫取，还是给予。政府决策一旦施行，我的小镇和乡亲只能被开发的大潮挟裹着，趔趄着身子，怀着悲喜莫名的心情朝前奔，谁能左右得了什么呢？　　 星罗棋布的各个村子，不断传来土地被征的消息。一亩地，开发区只用七八万元人民币就能买断。许多乡亲觉得土地不再金贵，地里出产的粮食、果蔬的收入，抵不上打工做生意挣得多，何苦还要束缚在土地上苦巴巴地劳作呢。他们巴不得开发区把地征了，毫无拖累地去城里发展。的确，这几年农产品行市不景气，乡亲们作务的桃杏、李子、葡萄、弥猴桃等水果，虽说长势喜人，但采摘时跌落低廉的价格，像锥子似的刺伤了农人的心，泄了农人的气！刨去果园投资的化肥、农药、人工作务采摘的费用，就赚不了几个钱。眼瞅着枝头地畔上卖不出的果子腐烂，有的乡亲要么砍树改良品种，要么把果园撂荒，让土地闲置。面对开发征地，许多人拍手称快，急着弃地不顾，怀惴着赔偿的地款，奔向城区另谋发展去了。舍不得丢不下土地的人，茫然无措地处于迟疑状态，一边是开发区的利诱催逼，一边是征了地乡亲购车买房进工场的洒脱，只好忍痛割爱，也就纷纷成了出卖土地的合伙人。于是，昔日望不到头的千顷良田、果园，就这样被动辄数十亩上百亩的圈占，被新规划的社区、公司、工场、取而代之。没有了土地的农民，身份自然就成了尴尬得很难界定的一类人。可存在的即是合理的，传统意义下的农民正被时代赋予新的使命，青壮年进工厂或进城谋生，人们只图现世的安稳、富足，谁还去费劲思考若干年后农村会是个啥模样。　　 有些村庄的拆迁正在蓄势待发。为了扩路，我们邻村靠公路居住的农户要拆迁。也许是开发区拆迁政策得力，也许是乡亲的觉悟高了，不再做鸡蛋碰石头的徒劳博弈，拆迁工作推进的顺畅和平，不再有前些年钉子户抗拆迁的血腥暴力事件上演。即使会有个把“刁民”负隅顽抗，不知他能忍受多久被大多数同意拆迁户所孤立的寂寞！前些年国家移民搬迁，是先建好了安置小区才让农户挪窝儿。可邻村的这些被拆迁户，却没享受这种待遇，而是直接拿了拆迁费自个儿先想法子去了，要么去镇上或县城租房住，等着政府盖好小区再安置；要么去亲戚家临时搭个伙儿，重买地皮另建房，却也没人流落街头，没一家居无定所。眼瞅着一条四车道加绿化带的宽阔大道一码一码地铺过来，曾经多少辈人熟悉的一条老街竟只剩下残破的碎片！不知这些乡亲揣着赔偿款搬家时，有没有过彻夜不眠的惶恐、不安？有没有离开故园老宅的不舍、无奈？看着承载着几辈人烟火记忆，耗费自个儿大半生心血积蓄，一砖一瓦建起的宅院，房前屋后栽的树种的菜，在叫嚣的挖掘机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坍，被踩踏成泥，变成一堆堆丑陋破败的生活垃圾时，有没有人流下苦涩而心痛的眼泪？　　 开发依旧在家乡的原野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大有搂起袖子大干昼夜不停工的架势。橡胶、钢构、沥青、瓷砖、玻璃、斑马线、红绿灯、绿化带所打造的街区，有了城市的范儿。在此落户的社区、管委会、公司、工场、学校、超市、餐饮等新兴产业，如雨后春笋般地铺展开来，气派夺目，漂亮整洁。曾是桃红李白、麦浪叠金、果香弥漫的土地，正在一亩亩一片片的沦陷、缩减。　　 夜晚，创业大道、科技大道、振兴路、环山路上的路灯交相辉映，已经让乡村夜幕中闪亮的星星失去了光彩；清晨，各种车流交汇的噪声，早已淹没了乡间在树林天空飞翔的鸟儿的欢鸣。尚在耕种的果园里，人们还是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把土地深翻了一遍，再用耙子把土块敲碎，把地平整的顺顺溜溜，几只白肚子灰雀正在果园里悠闲地啄食草籽、虫子。冬剪后的果树，在雨雪的润泽下正在潜滋暗长暗孕胞芽。那些房前有绿树菜地，河里有鸭鹅的村庄，不知能不能躲过由开发区招商而被改造的命运？　　 眼看着家乡的土地被侵占被改造，眼看着农民不再爱恋土地，眼看着乡村像个摆阔的土豪，失去了她原有的质朴生机，我对这种突兀的变化，有种无所适从的深情怅惘！不知家乡是赶上了最好的机遇，还是遭遇了最坏的设计？人人心里有对乡村未来的憧憬，人人心中又充满了乡村被异化的怀疑。不知眼前这雪野正悄悄孕育着希望之春，还是深深埋藏着一个失望之冬，我的心上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