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空心（散文）

　　　　 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那边闹麻了。对着电话“喂”了好多声，就只听到她断断续续的笑声，在一片人声鼎沸的声浪里传过来。看样子，心情肯定不错。　　 不晓得从啥时候起，农村老家来了一批又一批卖被子、枕头的年轻人。一口一个奶奶，一口一个爷爷，又是扶又是搀，三下两下就把老人家糊弄得摸不着北，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个的爹妈了。这不，前两天还在酸溜溜地抱怨我不给她打电话的老妈，我这下正打电话回去，她理都不理，把我凉在一边儿了。　　 这些年，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搬到城里去了，就算没有买房的也都在城里租了公租房安了家，把孩子都接到了城里上学去，一二十年前原本热闹的村子渐渐冷清，到了现在更是萧条。夕阳下，枯萎的荒草和耋耄的老人相伴，安静得听得到落叶腐烂的声音。偶尔从马路上开进来一辆车，三五个老人就会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猜测着到底是张家的儿还是李家的女，是又带回来了从城里打折的衣服还是批发的水果？当然，不管带回来的是什么，回来的都是城里的人，带回的都是城里的货，话说的也是都城里的事。老人们都围拢来，那是一个热闹、一个鲜。这突然来了这么个“推销会”，更带来那么多高科技的东西，那可是稀罕啊！不说买，就是看一眼，也值得跑那么一段路花那么几小时。所以，老人们按照人家规定的开会散会时间像听话的小学生一样绝不迟到早退。　　 一般来做“推销会”的都是一些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每次“推销会”三五天不等。小青年们一口一个亲爷爷一口一个亲奶奶，三下两下就把老人们叫得心花怒放，甜到心里去，迷了心窍。不管城里的儿女怎么打电话劝他们不要去相信那些小骗子的花言巧语，最好听都不要去听。他们是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乐呵乐呵的每天都往“推销会”跑。当然，第一天散会的时候，小骗子们还是会发给每位老人一个塑料篮子或者是一双鞋垫什么的，嘱咐他们明天一定要继续来，还有更多更好的东西要孝敬爷爷奶奶。　　 第二天，小骗子们一般会发给老人们每人一把二两的挂面，或者一两的味精。当然，这次要适当的收一点钱，十块二十块不等，为的是第三天给爷爷奶奶们带更好的东西来。　　 果然，第三天，小骗子们给爷爷奶奶们各发了一小桶食用油。说亲爷爷亲奶奶们可以打电话问问自己的儿女，是不是植物油吃了比自己吃了几十年的猪油好？既降血压又降血糖，还能防止脑动脉硬化。老人们打电话一问，果然是有那么回事。小青年们又带来了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公司为了更好地为老年人服务，特别研究生产了一批驼绒被。这种驼绒被盖在身上就暖和，能治关节炎风湿病神经痛脑动脉硬化等等，反正盖了这个驼绒被那是能除百病的。驼绒被价值不菲，需要九百八十块钱，还要外加上人力物力。公司为了不枉费人力物力，需要确定有多少位爷爷奶奶需要驼绒被，所以要预交九百块钱。但爷爷奶奶们请放心，驼绒被不会真的九百八十块钱卖给大家，明天，厂家会直接从厂里运来最好的驼绒被。到时候，今天预交九百块钱的爷爷奶奶们再交八十块钱就能抱回一床高质量的驼绒被，而且还会得到公司送的红包一个，里面是九百块钱！　　 这时候，总会有城里的电话不择时机地打过来，一听又是在村里的“推销会”，少不了又是一阵光火，粗声大气地说人老就是糊涂，就是爱赶热闹，就是爱贪小便宜……反正，人老了，啥都要不得；小青年的大喇叭也在说，爷爷奶奶们，我们也是爹生父母养，我们也有爹妈，我们也要老。现在我们尽点孝心，我们以后老了也同样会有小辈来孝敬我们。亲爷爷奶奶们，你们的健康就是我们的福气，你们的信任就是我们的动力，你们的幸福就是我们的责任……反正，你们老了，我们啥都为你们。　　 有老人问，为啥要预交九百块啊？万一明天他们不来呢？有老人回答，你没见人家是大公司吗？会为了你那几百块钱？　　 又有老人问，交了九百块明天又要退给我们，为啥不干脆明天就八十块一床啊？有老人回答，没个名额人家晓得该运多少床驼绒被来？万一多了或者又少了呢？　　 还有老人问，他们这样做不是亏本么？开公司不都想赚钱么？又有人回答，人家中央都说了，整个社会都要孝敬老人。　　 ……　　 所有的疑问，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释。　　 第四天，小青年们果然来了，还真给大家带来了驼绒被，发了红包。只不过，红包里装的不是九百块，而是一百块。老人们都懵了。　　 几个村里的大叔大婶拦住了小青年们的去路，要求马上退还老人们的钱，不然就报警！　　 有老人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买都买了，就算了吧。大叔大婶坚决地说，不行，必须退！　　 又有老人轻声地说，前两天人家还发给我们这么多东西呢，真要退，少退一点儿给我们都可以。大叔大婶说，不行，全部退！　　 最终，小青年们退回了老人们的钱，焉巴巴地走了。　　 妈妈打电话来对我说，唉，可伶那些娃儿哦，这回亏本了啊！